第11章
歐陽詩看見地上的皮鞋,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了然了七八分。她的心中有一桿秤,秤得出人心的重量和世事的輕重。 “散步,在家里悶得慌!”方建中一本正經,正常得歐陽詩心中的鼓點敲得如江南的暴雨。她抬頭眼睛中閃著光芒,這時候小頭爸爸卻像個孩子般笑了,笑得如春天噴薄而出的太陽,“我是不是應該這樣回答?”他確實摸透了她的心思,就這一點點變化,便足夠讓她悲喜交加。 “蕭望媽又犯病了!”光頭強踏著雙花色拖鞋走出來,遇到方家夫妻尷尬地笑了笑,他本想光著腳出來撿鞋,蕭愉給他拿來一雙拖鞋叫他穿上,看見女兒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了轉變,乖乖把拖鞋穿上了才出來。 “小頭爸爸還好?” “身體基本恢復了,精神還有點恍惚!”方建中是長在金窩里的少爺,大學時期就創業,父母也支持,生意做得不錯,哪知后來金融危機追著他趕,災禍找上你任你有三頭六臂也無濟于事。公司破產后他一時想不開跳了樓,死了也一了百了,命還在,腦袋卻出了故障。 歐陽詩是地地道道的安居鎮人,破產后連住房也抵押了出去。她想得開,心態也好,二話沒說帶著兒子和丈夫回了安居鎮。 房子自她父母離世后空置了幾年,沒破沒壞打掃干凈了就能住人。 蕭望張望了一番,確定章立早進屋后碰了碰章林生的手臂,“你應該疏導疏導你姐,再不濟,去醫院精神科看看,或者叫你媽去抓幾副中藥吃著調養也行!”說完又恍然大悟,“你爸不就是醫生嗎?現成的!都不用看診的錢!”說完又自圓,“你爸是中醫哦!中醫在神經這塊是差了那么一點點!” “我也想??!我們全家人都想,你也看見了,我姐平時根本就不理我們,除了上學,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她那小黑屋里,兩耳不聞窗外事!” “一心只讀圣賢書?!狈奖忝孀炖锝乐詈笠豢诜奖忝鎯墒执г谘澏祿u搖晃晃走來,“你們說的不正是我嗎?” 蕭望覷了他一眼,“說的是你,要是明年中考你再考不上,只有拿著鋤頭把黃土這本書翻來覆去了!”以鋤為筆,把土地作書對他來說也不錯,至少目前對他來說書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和符號就是針尖對麥芒,扎得慌。 “你這個比喻形象生動,上得了臺面!”他靠在方寸久身上,“是吧?哥!” 方寸久后移一步,搬走木梯的事還沒找他算賬呢!他倒得意忘形了。方便面失去重心前后左右搖晃了幾下,“你們聽說了嗎?新郎來不了了!” 眾人面無表情,他也知覺了,“怎么,我錯過什么了嗎?” “沒有?!笔捦?。 “不管了,錯過什么只要不錯過電影就行了!”他碰了碰方寸久的肩膀,“你買到《長江7號》了?” 柳珍和楊燕在廚房忙了會兒,左等右等沒等來周金枝。畢竟是給她幫忙,主人不在工作也沒了頭緒,忙了一大早,還沒顧上吃飯,停下來才覺得餓,于是商量先各自回家做飯。 凌樓遙遙看見東北旮旯里騰起的幾縷炊煙,就知道她們已經在做飯了,他摸了摸肚子,像個xiele氣的皮球,這些天他推說警局的工作忙很少吃飯,實際是沒有食欲,沒有食欲的他此刻想通苦的是自己,有什么不暢快的也千萬別和食物過不去。 “放下吧!”他告訴自己,在他下定決心的剎那,凌穹的大嗓門七彎八繞傳進耳朵。他沒有回應,隔山喊話與靜謐的安居鎮不搭配也有損他男子漢的臉面。 “就知道你在這兒!”凌穹氣喘吁吁跑過來,小時候只要受了氣挨了打他就會跑到山腳,找個大石塊站著向遠處扔石子,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被扔了出去。那時候還沒有路通向山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只能停留在文字層面想一想?,F在有了公路,心里揣著事兒不知不覺就晃到了半山腰。 “知道我在這兒你還叫得像只烏鴉!”他壓低聲音說。 “趁此機會練練我的嗓門兒!以前男女表達愛意,都是這樣隔山唱歌的!你想不想試試,看蕭愉姐是想要渡船還是喜歡碾坊?” 凌樓莞爾,酒窩被送到耳根。他臉上完全沒有活了二十五年的印記,細膩白皙的皮膚讓女生看了都羨慕,楊燕總說懷凌樓的時候她總想吃辣椒,酸兒辣女,以為是個姑娘,沒想到生出來是個小子,那幅皮相還是像個姑娘?!澳愣玫雇Χ?,為什么每次考試的時候你這滿腹的經綸沒什么用場?” “不要轉移話題!現在問題的核心是你,我的問題嘛,稍后再議!” “凌穹,明年你一定能考上!”她把雙手放在嘴邊,對著安居鎮喊。陽光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照射安居鎮,半白的雪托著安居鎮,寧靜祥和。對面沒了大山的阻擋,凌穹的聲音像飄落的雪,散到了各處。 凌樓一臉嫌棄地捂著耳朵向下走,“你也試試!”她眼疾手快拉住凌樓的衣服下擺。 “不要,我可不像你那么沒臉沒皮!” “試試嘛,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我保證,只要你喊出來一定心想事成!”凌穹拽著凌樓不肯松手。 “我喊什么?” “蕭愉,我一定會娶你!” 凌樓踢著腳下的石子,猛抬頭大聲喊出:“我要開始新生活了——”他終究缺少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