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李憂民瞇了瞇眼睛,伍寺丞,你可有證據? 臣已將孟追風從前所作之文呈于御前,圣人只要一比對筆跡,便知是否有人替孟追風代考。 李憂民從漢白玉的臺階走下至于孟追歡與盧為光面前,踩在孟追歡官袍的衣角上,孟孟追風的卷子拿出來。 孟追歡剛想與盧為光一同俯身翻卷,李憂民竟一腳抬起踩在孟追歡的手上,讓盧侍郎找。 李憂民未用力,但六合靴的鞋底將她的手背膈得生疼生疼,孟追歡被迫半個身子都俯趴在地上。 李承玠剛欲起身求情,便被李憂民一個眼刀掃過去,朕沒用力。 殿中盧為光同她一同跪在地上,翻試卷翻得大汗淋漓,找著了,圣人,找著了。 盧為光翻出卷子,晃眼一看,便趕緊躬身呈給李憂民。 李憂民還未松開踩著孟追歡的腳,將卷子接過掃了兩眼,這才緩緩開口,小孟舍人,你們孟氏也是詩禮傳家、累世冠裳,竟出了孟追風這個傻頭傻腦的狗鼠輩。 李憂民將腳抬起,孟追歡卻仍俯趴在地上不敢起身,臣回去一定敦促堂兄好生讀書,勤勉作學。 李憂民走至伍相慶面前,一手便拉起他的衣領,掐上他的脖頸,那頁紙一抖便在伍相慶面前展開,伍寺丞,這便是你說的攘權謀官嗎,這兩只大王八,也需要尋人代考才能畫得出嗎? 伍相慶被李憂民掐得吐不出完整的句子來,盧為光忙跪爬上去抱住李憂民的大腿,圣人息怒,圣人息怒啊! 李憂民將盧為光、伍相慶二人都一腳踹在地上,怒火沖天,伍寺丞和朕說說,誣告朝廷命官是個什么罪? 伍相慶被掐得喘不過氣來,趴在地上咳嗽,不一會兒便已然暈了過去。 孟追歡上前道,回圣人,誣人罪,依反坐之法處??夹2粚?,比照貢舉非其人減一等,應杖一百或交贖銅五斤 這里依照的是唐代的《職制律》:貢舉非其人,一人徒一年,二人加一等,罪止徒三年。若考校不實,減一等。失者,各減三等。 。 李憂民面色陰冷,鷹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只杖一百嗎?小孟舍人可得要仔細想想? 孟追歡梗著頭道,圣人可傳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中精通律例的官員來御前,依梁律,只能杖一百。 小孟舍人這官當的可真不錯。 李憂民面若冰霜,喚來內侍擬旨,大理寺少卿伍相慶,誣蔑命官,妄作糾彈,秋后處斬,不得贖;中書舍人孟白甫貢舉非人,徒一年;散官孟追風,褫奪官位,永世不得蔭官科考。 孟追歡與盧為光這才抱著試卷來到中書省中,公署中其他官員已然下值,唯獨他們二人。 盧為光拿出個火折子點燃燈輪,伍相慶無端生事、污言詆毀,如今也是他咎由自取,小孟舍人也不必憂心。 孟追歡輕嘆了一聲,斷罪由乎喜怒,輕重在乎好惡。梁律于圣人而言,不過是幾頁紙罷了。 自古天子亦皆然兮,獨不見夫累累荒冢?盧為光輕輕笑道,吐哺握發不常有,梁父吟 梁父吟:君王信讒言,二桃殺三士。春秋時,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三人是齊景公的臣子,勇武驕橫。齊相晏嬰想要除去這三人,便請景公將兩個桃子賜予他們,讓其論功取桃,結果三人都棄桃自殺。 倒是響徹古今。 我從前也以為晏嬰智計無雙,做天下第一陽謀,不費吹灰之力除掉公孫接、古冶子、田開疆,孟追歡捏了捏被李憂民踩過生疼生疼的rou,不過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孟追歡將考策的卷子收拾妥當后,才回了親仁坊中。 孟白甫已然坐在庭中等她了,他向后躺倒在逍遙椅上,手搖蒲扇納涼,時不時啜兩口酒。 孟追歡在孟白甫身邊蹲下,輕輕握住孟白甫已然長出皺眉的手,阿爺,終究是我對不住你,我若是不頂撞圣人 孟白甫用蒲扇掩住了孟追歡口中未說完的話,誰說的,能為女兒擋災,我很高興。 孟追歡挨著孟白甫席地而坐,我明日便去替阿爺將贖銅交了。 何必呢,直接以官當徒 官當,唐朝法律制度,即用奪爵位、除名籍和免官來抵罪。 便好,這官我也做膩了,孟白甫替孟追歡扇著扇子,我寫了半輩子詩,這一官半職還是高祖看在我是貴妃妹婿得份上賞我的,我女兒入朝不到半年,便官居五品,前程萬里。 孟白甫雙手合十作拜手狀,祖宗保佑,歡娘該去祠堂里多磕幾個頭,多燒幾注香才是。 孟白甫見孟追歡神色郁郁,想捏捏她的臉,但又想到孩子如今大了,自己卻不好動手了。 孟白甫翹起二郎腿,神色恬然,我也曾拜過袞冕十二旒,也曾吟干謁詩兩千首,歡娘,阿爺這便知足了。 孟追歡替納涼的父親蓋上被子,就依著她阿爺的意思獨自往了孟家祖宅祠堂上香。 如今祠堂已然修好,巍巍庭臺、松柏參天,堂前書著楹聯,子孫行正路,孝悌仁信;華夏隱清風,道德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