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你算什么東西,不過是我父王養的一條狗,既然是狗,就得幫主人咬人。敢不聽我的話,把你剁碎了喂獒犬!” 林青青從地上爬起來,淡漠的目光落到少年身上,終于正眼看他了:“你叫我殺人?” “對,殺完了,有好東西賞你?!鄙倌暄劾锉镏鴫男?。 金釵在指間打了個轉,林青青眸綻秋暉,盯準少年身體某處。 曹管事意識到不妙,破聲大喊:“青姑娘,不可——” 已經遲了。 林青青出手,彈指之間即可取人性命。 一道血線在少年頸間劃開,血霧噴灑,好似一場天降紅雨。少年雙膝跪地,緊跟著肩膀觸地,臨死前,眼睛尤是圓睜著的。 他教導她視人命如瓜果蔬菜,卻不曾料到有一天他唯一的兒子會成為她手下的瓜、眼里的菜。 “謝謝?!币宦曒p若云絮的聲音掠過林青青耳畔,低頭一看,春筱已經閉上了眼睛。 林青青坐回欄桿上,繼續看天上的云。 第79章 .情情篇(二十一)凄凄 “啪!” 巴掌裹挾風雷之怒,脆生生落在林青青臉上。 林青青身子歪向一邊,踉蹌欲倒,未等緩過勁兒,常山王抓住她的衣襟,將她搖的好似風中落葉一枚,“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粗重的呼吸吐在她臉上,盛怒之下,俊美的五官扭曲變形,兇似厲鬼。將她擲到地上,對著腹部猛踹數腳,一旁博古架上擺著古董花瓶,他一只只擎來,全部砸在她身上、頭上。 與常山王同來的詹管事見勢不妙,勸誡道:“王爺,小心青姑娘還手?!?/br> 常山王自信異常:“我自己養的狗,我心里有數?!?/br> “那也請王爺暫熄怒火,等料理了世子的后事,再處置青姑娘不遲?!?/br> 常山王這才放過林青青。不知過去多久,房間里鴉雀無聲,林青青緩緩從那堆幾欲將她淹沒的碎瓷片里掙出,她頭上多處創傷,血流不止,淪為了血葫蘆。她走到銅鏡前,看著凄慘狼狽的自己,久久、久久沒有動彈。 最終還是龍嬤嬤出現,將她帶下去清洗處理傷口。 常山王離開后,連下了三日雨。 三日后王府派人來招曹管事,曹管事兩股戰戰,走路都困難,是被架著出去的。劉嫂料到丈夫兇多吉少,倚門而哭。 闔宅皆知風雨將至,也無人關心林青青了。林青青身若鴻雁,越過墻頭,緊躡曹管事等人行蹤。 十七年來,她出來是有次數的,卻沒有一次不是在常山王的同意下。不經他同意離開,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為了執行任務方便,常山王叫她通背長安地圖,一百零八坊的格局分布林青青了若指掌??粗R車行進的方向,便知是去崇仁坊。 皇城邊上的崇仁坊,原來他住在這里。 曹管事由東角門進入王府。林青青跟著翻墻進去,王府里人多眼雜,她躲躲藏藏,很快失去了曹管事蹤跡。一個人沒頭蒼蠅似的亂轉。 左轉右轉,轉到府里掌燈也沒覓得常山王蹤跡。林青青百無聊賴著,一段和尚誦經聲飄入耳際。 循聲尋去,意外發現一塊空地上盤腿坐著許多披黃袈裟的和尚,他們敲著木魚,口中頌念有聲。 對面靈堂上,白花白紙白綾,構成一副慘白景象。當中一口棺槨,雕花描金,棺飾精美。 林青青悄悄入內,靈前擺放供果供菜,她腹中饑餓,隨手取來吃了。邊吃邊往深處探索。 靈堂側面有一間耳房,供守靈人累了休憩。此時里面卻只有常山王和一個婦人。婦人約莫三十五六歲,頭簪白花,容色哀極傷極。 “發生了這種事,你打算怎么處理那個賤人?” “你不必過問,我自分曉?!?/br> 婦人冷笑:“你但凡真有個分曉,也不會縱容那賤婢害死自己的親生兒子!自己養的狗,咬死了自己的嫡子,真是天大的笑話!” “夠了!” “沒夠!”婦人眼角通紅,眉間逸出一抹狠厲之色,“我的兒子不能白白死掉,我要那賤人給他陪葬!” “現在不行,我留著她還有用?!?/br> “有什么用?”婦人言語咄咄,“暖床用?” 常山王眸光一凜。 “你不必用這種眼光看我,這賤人也不小了,再不是十六七歲由你擺布的年紀,現在不解決她,等哪天她醒過神不愿意住你給她筑的金絲籠子,撲棱翅膀飛走了,就為時太晚?!眿D人將一只紅瓷瓶放到案上,“這是從斷腸草中提煉出的劇毒,摻水服之,可令人肝腸寸斷而死。你想法子給那賤人吃了?!?/br> 林青青縱算再呆也知道婦人口中的“賤人”是指她了。她神色凄凄地看著常山王,指望他能開口維護她,熟料他竟默默拿起紅瓷瓶,揣入懷中。 回到宅子,躺到熟悉的床上,林青青緊緊抱住自己。十七年來,她的情緒不曾有過劇烈的波動,似古井之水,一年四季無波無瀾。此刻卻不知怎么的,身心難受得厲害。 她不知該怎樣形容那種難受,想起婦人所說的肝腸寸斷,大抵是這種了,腸子一寸一寸絞斷,欲活活不成,欲死死不了。 但無情也有無情的好處,僅僅一夜,林青青就回復過來了,第二天午間陽光明媚的時候,照常去天井下看云。 曹管事沒有回來,劉嫂也不見了,新來的廚娘做飯夠難吃,害她沒食欲,也只有看云打發日子。 半月后,常山王終于現身。 林青青并不知道要怎樣面對他,怏怏坐著,動也不動。 常山王坐到她身邊:“又在看云,云有什么好看的?” 林青青不語。 常山王撫摸她頭上的傷:“那日我在氣頭上,下手重了?!?/br> 晴色浮暖,云影疏淡,大好的天色,林青青心頭卻浮起一層厭惡。他以為她還是那條聽話的狗,招招手,她就會過來貼著他蹭。 “你有妻子,也有兒子,這些我通通我不知道?!?/br> “那些都是我認識你以前的事?!?/br> “為什么欺騙我?” “我不想那些無關的事影響我們的感情?!彼麛堖^她的肩膀,微涼的手背摩挲過她嬌嫩的肌膚,“青青,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沒有誰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br> 挨過那頓打后,再聽他這番話,林青青感到惡心。 “你瞧,我居然把正經事兒忘了?!背I酵趺团哪X袋,“新近得了一件好東西,治療內傷有奇效?!?/br> 自懷中摸出一只紅瓷瓶來。 林青青望著那抹鮮妍的石榴紅,神情恍惚。 常山王命侍從端來水,當即將瓶中藥末傾入水中,遞給林青青:“和水送服,一個時辰即見效?!?/br> 林青青怔住。 “喝呀?!背I酵跤謱⒈油八土怂?,略有些心虛地解釋,“上次不是踢了你肚子,想必落下了內傷?!?/br> “王爺那幾腳對我造成不了傷害?!?/br> “那也喝了,以防萬一?!?/br> “沒有萬一?!?/br> “青青,你是在跟我置氣嗎?”又是這種嚴厲的語氣,但凡她稍稍不如他的意,他就會祭出這種語氣。 林青青忽然很生氣。 “水里面不是摻了毒嗎?為什么給我喝有毒的水?” 常山王怔?。骸罢l跟你說有毒?” “那個紅瓷瓶,不是你的王妃給你的?我殺了她的兒子,她想叫我陪葬?!?/br> 常山王惱羞成怒:“你竟敢擅自出府,還潛入我的府???” 這種時候,他竟然還在挑她的錯。林青青更生氣了。 “對呀,我敢?!?/br> 常山王怒氣直沖顱頂,揚手欲再掌摑林青青。林青青驀地將他的手抓在手里,“上次打我也是這只手對嗎?” 不禁感嘆:“真是一只壞手啊?!?/br> 午間陽光炙盛,四下靜謐,由此便顯得骨頭斷折聲尤其清脆。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五根。五根手指通通折斷后林青青放開常山王的手,而此時的常山王疼的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身體弓成蝦形蜷縮著。 林青青感到很暢快,又狠狠踢了常山王幾腳。然后像一只鳥兒一樣,躍出宅院高墻,飛向外面的廣闊天地。 她對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起初很是迷茫。當然,也沒迷茫多久殺手緊隨而至。 他們善于偽裝出各種身份,林青青臨敵經驗少,總是被他們騙,身上難免掛彩。但不論如何,死的都是他們。 有一次她活捉了一個,逼問他受雇于何人,雖然心里知道,她還是期望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殺手閉口不言,她也不同他廢話,拿竹簽一根一根插入手指,常山王曾帶她圍觀過酷吏刑訊犯人,叫她學習,眼下她學以致用。才插到第二根,對方就受不住了,交代是王妃的命令。 王妃等同王爺,這么說他還是想置她于死地。后來,她真的差點就死了。 王妃派來的殺手層出不窮,令她防不勝防。負傷后,她跳入一堵高墻,找了間廢屋藏進去。便是在那間廢屋,又結出了許多因果。待傷養好,她也從林青青變成了林畔兒。 林畔兒兜兜轉轉,落回常山王手里。她向壁躺著,瘦凸凸的脊骨隔著衣服也能瞧出來。 “聽龍嬤嬤說,你又沒有吃飯,這樣下去怎么行。你剛剛小產過,再不懂得將養,會落下病根?!背I酵鯎崦峙蟽嚎菔莸募贡?,滿眼心疼,“還是說你怨我,先前喂你吃了那些藥,導致你再不能生養?” 林畔兒躺著一動不動,睫毛也未嘗稍顫,于是常山王又開始懺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若是我早早體會到沒有你會那樣痛苦,我一定和你生一個咱們自己的孩子?!?/br> “青青,青青?!背I酵醯臍庀⑼略诹峙蟽憾鷤?,透露著男人難以自持的欲望,“我好想要你,叫我進來吧,進入你的身體里。我會對你好,用我的余生彌補你?!?/br> 他脫下褲子,急不可待地頂著林畔兒的后股插入,到頭來竟發現那話兒軟趴趴,怎么也進不去,急得滿頭大汗。發起狂來,抓著林畔兒的肩膀搖晃:“你還要怎樣,我不是已經跟你道過歉了,為什么還要做這副死樣子!” 頃刻又慌亂起來:“又或許你在記恨我給你下毒的事,那毒藥早就替換掉了,我就是做做樣子給那毒婦看?!?/br> 不論他說什么,林畔兒皆不為所動。目似僵死之魚,心似已灰之木。 更叫常山王驚慌的是,林青青身上的香氣愈來愈淡。 多年前他逼她殺狗,她大病一場,幾乎死掉,那時她身上香氣如同現在一樣,愈來愈淡。淡到幾乎消失。 等到真正消失,怕也是她命絕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