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此時，黎錦也還未曾真正清醒，才會難以跟上阿誠的思維。

    也許只是因為這樣……

    算了，這不重要。

    黎錦四下環顧。

    昨天打掃的時候，以及夜里睡覺的時候，黎錦都未能注意到的事物，此時才落入她的眼簾。

    比如說，這個臥室里，原來還有這樣一張、很寬大的長方形桌子。

    桌子的顏色是紫黑色的。

    木料用的很足，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那種既沉重又結實的桌子。

    在桌子的上面，距離之前擺放洗臉盆的位置，稍遠一些的地方，有一個茶壺與幾個茶杯擺放在那里。

    這茶壺與茶杯都是白瓷的，看起來同樣很新，全然沒有使用的痕跡。

    這些茶具的存在，讓黎錦感到很陌生。

    昨天……“有間飯莊”里有這些茶具嗎？

    黎錦回憶了一下，竟然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不僅如此，黎錦總覺得，就連昨天打掃衛生的經歷細節，自己都快要想不起來了。

    自己現在還不到二十歲呢，這是什么程度的記憶力衰退??？

    想到這一點，讓黎錦感到很是恐慌。

    不過，冷靜下來之后，她想了想，又覺得并不需要對此太過恐慌。

    應該是昨天太勞累的關系，才會丟失大量的相關記憶的。

    話說回來，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明明和阿誠說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話……

    但是，事到如今，黎錦卻幾乎全部都想不起來了。

    這也很不對勁啊。

    雖然，這應該和昨天說話的時候、實在太困了有關系，不過，想到昨天說的話，今天居然什么都想不起來了這一點，黎錦還是覺得很傷心的。

    而且，想不起來對話的內容，讓黎錦感到非常不安。

    昨天的自己，不會說了很多胡話吧？思考中，黎錦越是這么推測，就越是感到擔憂與窘迫。

    這時，進來的阿誠，打斷了黎錦的沉思。

    “先吃這個吧，將軍?！卑⒄\說道，“在這么早的時間，就開門的買賣，其實也不是很多。也許不太合將軍口味……總之，先將就著吃一些，恢復力氣吧?！?/br>
    在說話的同時，阿誠拿了個寬大的金屬托盤進來。

    托盤上面鋪著一層草紙，應該是為了避免托盤被弄臟、不好清洗而做的預防。

    草紙之上，才是裝滿食物的數個盤子和碗。而筷子與湯匙也擺在上面。

    在最大最顯眼的那個盤子里面，盛裝著好些個金紅色的“炸面圈”。

    炸面圈這種食物，是一種介于主食與小吃之間的早餐常見食品。

    它的做法，是將發酵的面團捏成圓圈狀，再下鍋油炸。

    有著外皮香酥松脆，內部蓬松柔軟的口感。

    不過，由于做法比較油膩的關系，黎錦不怎么吃這種東西。

    甚至連炸面圈具體的味道細節，她都不太想得起來了。

    阿誠擔心這些食物會不合黎錦口味，倒也沒說錯。

    他買來的這些早餐，確實基本都是黎錦平時不怎么吃的東西。

    一個大碗里，裝著豆腐腦。

    豆腐腦的“鹵子”，竟然是麻辣的口味，看起來鮮紅油亮，令人有些不習慣。

    兩個自帶間隔的盤子里，都裝著幾樣小菜。

    裝在這兩個盤子里的小菜，一盤葷、一盤素，是為“拼盤”。

    葷的拼盤，里面裝的是拌海蜇、拌豬心、拌海兔、蒜泥白rou。

    素的拼盤，里面裝的則是拌海白菜、拌海帶、涼拌藕片、炸花生。

    “這都是什么啊……”黎錦驚嘆道，“賣早餐的地方，竟然還兼賣這么豐富的小菜嗎？”

    看到阿誠買來的這些早餐，黎錦產生了某種“從不在外面吃早餐的自己，是否錯過了什么重要的東西？”的動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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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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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誠買來的這些早餐，雖然乍看簡單，而且都不是黎錦常吃的東西。但是，種類的豐富，卻是讓黎錦感到新奇與意外的。

    “雖然早餐店會賣些小菜，但這種類型的小菜，在早餐店是買不到的呀?！比岷偷匚⑿α艘幌潞?，阿誠說道，“這些小菜的來源，是阿誠在酒樓買到的‘拼盤’啦?！?/br>
    “他們竟然這么早就營業了嗎？！”黎錦對此很有些震驚，她說道，“同行都這么勤奮，讓我覺得有些慌張呢。只要經營的是‘餐飲業’這種行當的話，聽起來，哪怕不是早點鋪子，也實在很不容易啊……”

    “時間也好，勤奮也好，這些細節類的事情不重要啦?！卑⒄\說道。

    “先不說這些算不算細節類的事情吧……怎么能說細節類的事情不重要呢？”黎錦不安地說道，“西洋人的書上都說‘細節決定成敗’的啊?！?/br>
    “雖然阿誠沒有看過西洋人寫的書，但阿誠知道，這句話說的不一定對啊?！卑⒄\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決定成敗的，與其說是‘細節’，還不如說是‘運氣’呢。所以，將軍只要按照將軍想要的步調來就好了?！?/br>
    阿誠所說的話，意外地有說服力呢。

    至少，讓黎錦的心情多少安定了一些。

    “但是，僅僅依靠‘運氣’這種東西，真的可以嗎……”果然還是越想越擔憂，黎錦不由得有些畏縮地說道，“一想到每天都要這么努力地早起和工作，就覺得好恐怖啊……”

    雖然，黎錦并不愿意在別人面前展現自己無能的一面，但不知為何，對方是阿誠的時候，她就變得不那么介意這些了。

    雖然仔細想想，讓阿誠看到自己這樣的一面，還是很害羞的。

    但話反正也已經出口，黎錦便不再為不經意流露出軟弱而憂慮了。

    因為，阿誠一定能體諒自己的吧？

    總而言之，既然決定了干這一行，這些困難、以及自身的弱點，也必須盡快克服才行。

    要是能順利步入正軌，瑣事雜事等方面也都變得習慣就好了，黎錦心想。

    “如果是將軍的話，‘靠運氣’當然沒問題哦。至于將軍所擔憂的事情嘛……”阿誠思考片刻后，誠懇地說道，“如果將軍會覺得麻煩的話，就將就一些、聘請別人來烹飪吧？這樣一來，不就可以休息、當所謂的‘甩手掌柜’了嗎？如果將軍不信任雇傭來的人，擔心他們不努力做事的話，阿誠可以在飯莊里幫將軍看顧著的?！?/br>
    黎錦搖搖頭，俏皮而又堅定地說道：“不行不行。我覺得，至少在這方面，‘假手于人’是不行的喲～

    “‘味道’可是食物的‘靈魂’呢！只有我們自己親自制作出來的食物，才擁有我們可控制的‘靈魂’。而這種‘靈魂’，就是我們能夠留下來的、如同‘飛鴻踏雪’一般的‘痕跡’所在。

    “如果委托別人來烹飪食物的話，我們就無法在其中留下自己的‘痕跡’了。那就不再是‘我們的飯莊’，而是‘廚師的飯莊’了。

    “我相信，我們要是想做的長久的話，一定要在食物中留下自己的‘雪泥鴻爪’。無論開什么店鋪，沒有在商品中留下店主的‘痕跡’的話，這種店鋪都是沒法長久存續下去的?！?/br>
    本來，黎錦只是想用嬌憨一些的語氣隨便說說而已。

    但不知為什么，說著說著，竟然變成了類似演說的場面。黎錦的情緒，也在演說中激昂了起來。

    回過神來，這種說話方式，總覺得有些幼稚，也讓黎錦感到很不好意思。

    幸好，看到黎錦這副模樣的，也只有阿誠一個人而已。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黎錦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氣，變得不那么窘迫了。

    黎錦不喜歡在別人面前流露出幼稚的一面，但如果是阿誠的話，就沒關系了。

    與此同時，阿誠露出了很微妙、難以解讀的表情。

    他看起來呆呆的、似乎什么都沒有想，又似乎聽得非常認真，只是腦子跟不上黎錦的節奏而已。

    阿誠發出“嗯……”的奇妙鼻音，但好像只是用來表達“自己聽到了這件事”而已。

    他似乎并不贊同黎錦的話，但也沒有反對的意思。

    總而言之，阿誠的這一表情神態，就是一副腦子不在狀況的脫線模樣。

    “怎么？阿誠不贊同我的想法、或是對此不感興趣嗎……”黎錦疑惑地嘟囔了起來。

    她倒也并不認為“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對的”，只是單純對阿誠的態度感到迷惑而已。

    “這個嘛……贊同??？不不……也沒有‘贊同不贊同’的意思啊。原本就沒有什么爭議的、將軍認真思考過的觀點，阿誠難道還需要表達多余的贊同或是認同出來嗎？”阿誠思索片刻后，改口說道，“如果將軍詢問的，其實是‘阿誠為何看起來如此脫線’之類問題的話……那么，阿誠只是覺得……事已至此，將軍還是先吃了飯、再準備進行下一步計劃吧？”

    “好啊。那么，我就先吃飯好了?！崩桢\想了想，又忽然有些疑惑，她疑問道，“怎么只準備了我的餐具呀？阿誠呢？”

    “多謝將軍關心，阿誠吃過了啊?！卑⒄\頗有些自豪地微笑著說道，“因為，將軍還在睡覺的時候，阿誠就已經把‘現階段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嘛。要是能因此起到為將軍‘排憂解難’的作用的話，就最好不過了?！?/br>
    “真的假的……”雖然知道阿誠是不會對自己撒謊的，但黎錦依然對阿誠的話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她驚奇地說道：“明明即使是現在，天也才剛‘蒙蒙亮’而已??？難道阿誠你，還在天黑的時候就起床做事了嗎？”

    “是啊?！卑⒄\依然很有些自傲地說道，“而且，阿誠可是在‘天最黑的時候’醒來的呢?！?/br>
    “天最黑的時候？阿誠你說的是什么意思啊……”黎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將軍知道‘黎明前的黑暗’這句話吧？”阿誠輕快地說道，“在天剛要亮、還沒有亮的時候，那樣的‘黎明之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間’呢?！?/br>
    “這個倒是知道，或者說經常聽到……”黎錦說道，“而且，我還知道清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時間’，而午后則是‘一天中最熱的時間’。這些與第一印象完全不同的‘最’，真的很有意思呢?！?/br>
    “是啊?！卑⒄\點點頭說道，“‘光照’也是這樣矛盾的事物。最暗的地方，是‘明暗之間的交界線’呢?！?/br>
    “光照”的性質，聽起來和“黎明”的性質也很像。

    想到這里，黎錦也點了點頭，表達出對阿誠所分享的知識的認同之意。

    這么一想，不知為什么，最極端的狀態，往往發生在兩種相反的狀態交替的時候。

    就像“明暗之間的交界線”顯得最暗，“清晨與深夜之間的天空”最黑一樣。

    “所以，阿誠真的是在‘黎明前’起床的??？”雖然已經談論過這點了，黎錦還是不由得嘟囔般地道，“好厲害啊，阿誠?！?/br>
    “要是我也能做到就好了”之類的話，黎錦一度想說出來，但還是忍住了。

    幸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