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誠你看，我像不像‘海老人’？”黎錦饒有興致地問道。

    “阿誠又看不到……”阿誠嘟囔道，“將軍應該知道啊。阿誠正在背著將軍，阿誠的頭也不能轉上半圈，所以阿誠怎么可能看到將軍的模樣呢？”

    “那又是我的用詞出了問題嗎……”黎錦聳了聳肩膀。

    雖然，她這個動作，阿誠不但看不到，也不能感覺得到吧。

    “是啊，阿誠也覺得將軍的用詞是有點問題?！卑⒄\說道，“將軍怎么可能是‘海老人’呢？就算將軍是纏人的妖怪，那也應該是‘美女蛇’才對?！?/br>
    “不……我不是說那個用詞啦……”果然不說明白，就是會被誤會嘛，黎錦輕輕嘆了一口氣，“我的意思是說，雖然阿誠的眼睛不能看到我的形象，但是你可以用‘心靈之眼’來看呀。你只要想象、推測，我在你背上是個什么姿勢，不就行了。不一定需要用眼睛親自看到的吧？”

    “那更不能‘看’了?！卑⒄\說道，“子曰：‘非禮勿視’啊?！?/br>
    “這和‘非禮勿視’有什么關聯？”黎錦聽了一頭霧水，“‘非禮勿視’指的是‘不符合禮教的’，也就是‘不正義’‘不道德’的事物或事情不能看吧？這和你不能看我有什么關系？難道我是不正義、不道德、不符合禮教的嗎？”

    “阿誠當然不可能認為將軍是‘不符合禮教’的人物?！卑⒄\搖了搖頭，口氣認真地說道，“阿誠是認為，‘在自己的幻想中觀看將軍的模樣’，是不禮貌的?！?/br>
    “你這立的又是什么奇葩規矩……”黎錦聽了，不由得又是一頭霧水，“為什么不能在幻想中觀看別人??？這是什么新興的規矩嗎？我怎么沒有聽說過啊……”

    其實，說“我怎么沒有聽說過啊”的時候，黎錦還是滿心虛的。

    黎錦本來就不怎么和別人接觸，不知道各種新興事物，太正常不過了。

    黎錦能知道的事情，基本都是寫在書上的死知識。

    那么，動態的、新潮的東西，自然就很難被黎錦所知了。

    因此，如果真的最近才有了這個奇怪的規矩、或者說流行時尚的話，黎錦當然不太可能知道了。

    --------------------

    第137章

    ========================

    畢竟，黎錦一直都是對流行時尚極不敏感的人。若是她錯過當下的什么新潮流的話，那真是絲毫也不令人奇怪的事情了。

    會虛張聲勢地說“我怎么沒有聽說過啊”這種話，也不過是因為，黎錦下意識覺得，阿誠也理應同樣不懂京城的時尚而已。

    但是仔細想想，因為阿誠向來都讓黎錦有一種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印象，所以阿誠知道這些黎錦不知道的事情，卻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阿誠不會真的比自己多知道一些京城的時尚吧？黎錦這么想著，不由得對之前自己那有些自大的話語感到有些慌張。

    雖然，這也不是什么值得慌張的大事就是了。

    黎錦知道，阿誠理所當然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與她計較的。但黎錦還是會因自己那有些囂張的言論，感到不太好意思。

    幸好，事情的發展，與黎錦擔憂的方向并不一樣。

    “不是‘不能在幻想中觀看別人’，是‘不能在幻想中觀看將軍’?！卑⒄\很認真地說道，“阿誠認為，‘在幻想中觀看將軍’是對將軍的‘大不敬’。所以不能看，不能想?！?/br>
    “這真是我聞所未聞的奇怪思路……”黎錦又想以手加額了。

    但她考慮了一下，以這個動作表示驚愕的話，就得松開一只手了。本來就全靠自己的肢體固定在阿誠身上了，若是還這么做，必然影響身體的平衡，還是算了吧。

    “將軍不知道也是應該的?！卑⒄\依然認真地說道，“這并非是最近流行的新潮奇怪規矩，而是阿誠給自己定的規矩守則。阿誠覺得，‘想象將軍的身姿’，是對將軍的‘冒犯’。所以，阿誠都會很克制地不去在腦子里想將軍的樣子?！?/br>
    “什么嘛……你還是別定這種規矩了?！崩桢\哭笑不得地說道，“真是的，阿誠你雖然頂級可愛，但想法為什么會這么奇怪??？誰家的少年人會給自己定這種奇怪的規矩？我不介意的，真的，就算你怎樣幻想我，我也不會感到被冒犯的。所以，你不用這么束縛自己的啦?！?/br>
    “可是……‘幻想將軍’這種行為，總覺得是很不好的事情?！卑⒄\有些精神不振地說道，“所以，阿誠還覺得自己這么想，會被將軍表揚呢……為什么將軍不喜歡阿誠這樣啊?！?/br>
    “什么？阿誠你希望因為‘你拒絕幻想我’這件事得到我的表揚？”黎錦又陷入了混亂，“為什么要表揚啊……表揚你雖然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總覺得怪怪的?！?/br>
    “不，也不是希望被表揚?！卑⒄\很為難地說道，“一旦希望被表揚的心情，被將軍知道了的話；再得到表揚，這對阿誠來說，就沒有意義了。阿誠確實是想被表揚，但是，阿誠希望的是，被‘一無所知的狀態下的將軍’所表揚……”

    阿誠的話，真是比啞謎還要難懂，比繞口令還要混亂。

    不過，黎錦居然聽懂了?；蛘哒f，她感受到了阿誠真正的心情。

    “總而言之，你也別太在意這個了?！崩桢\哭笑不得地說道，“甭管你是不是希望被表揚吧……總而言之，我來表揚你一下吧?！⒄\不想在幻想中看到我的身影，因為這是對我的冒犯’，你抱有這個想法，我覺得很開心。謝謝阿誠，真高興你會這么想?！?/br>
    其實，黎錦也沒有很開心，不如說她現在還是搞不清楚狀況的階段。

    但是，阿誠希望被表揚的心情，黎錦確實感覺到了。

    那還是表揚一番吧。

    畢竟阿誠這么可愛，就算他什么都沒做，黎錦也覺得“以任何理由隨時獎勵阿誠”這件事毫無問題。

    “阿誠你看，居然有人‘跟風’學我們呢?！痹诎⒄\的背上待了一會兒后，黎錦突然發現了這不可思議的現象。于是，黎錦便趴在了阿誠的耳邊，對阿誠嘟囔了起來。

    大概，是有跟戀人同行的女孩子，發現黎錦被阿誠背著的模樣，對此很是羨慕的關系吧……她們就這么跟戀人撒起了嬌來。

    而且，一旦有一個女孩子，勇敢到了能“跟風”黎錦二人、當街被人背著的程度的時候，竟然就出現了更多的女孩子，也效法了起來。

    這就是“流行”的感染力嗎？黎錦在心中為之驚嘆。

    不過，因為她們的體質，遠不如黎錦健康有力的關系，所以在被背著的時候，是沒辦法全靠肢體力量、不依靠戀人用手幫忙固定身體的。

    她們的身體能固定在戀人背上，果然還是主要依靠對方的托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體質像黎錦那么強勢有力的女性實在不多。

    黎錦看了其他人的模仿行為后，既覺得有趣，又產生了些許奇妙的自豪感。

    倒不是因為自己領先了這股潮流而感到自豪，她是覺得，只有自己能靠肢體特別是腿部力量固定在阿誠背上，很值得自豪而已。

    雖然，習武之人，因為這微不足道的優勢感到自豪，也很離譜就是了……

    “這就是‘跟風’啊……”阿誠像是困惑不解、又像是恍然大悟地，也跟著嘟囔了起來，“她們為什么要這么做啊……”

    “覺得有趣吧?！崩桢\毫不在意地說道，“不過，還是我的姿勢比較帥氣嘛。這是她們學不來的啦?！?/br>
    雖然，黎錦沒有做更多的解釋，但顯然，阿誠立刻理解了黎錦話語中，她的自豪原因。

    “那是當然?！卑⒄\輕快而自豪地說道，“將軍美麗的姿態，猶如‘鳳凰棲息在梧桐樹上’一般。豈是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擬的？”

    阿誠這么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自比梧桐樹。黎錦有些不懂。

    “阿誠怎么能這么說女孩子呢？”黎錦輕輕戳了一下阿誠的后腦勺，說道，“雖然你贊美我，我很高興啦，但是，贊美我，也不能建立在貶低別人的前提之上呀?！?/br>
    “可她們，居然模仿阿誠和將軍的動作……”阿誠很委屈地說道，“這就是讓阿誠很不高興，覺得她們很俗氣嘛?！?/br>
    “模仿是人類的本能呀，阿誠?！崩桢\說道，“流行的東西之所以能夠流行，就是因為人類喜歡模仿別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會有意識或是無意識地模仿別人，就連你我也不例外呀。所以呢，只要做出了標新立異、又使人觀感不錯的行為，被模仿是理所當然的。我們作為開先河者，不應該對別人模仿自己的行為感到不愉快，反而應該抱有‘喜聞樂見’的態度才對。因為，這說明我們的行為被公認為很帥氣、很有價值啊?！?/br>
    “將軍本來就是帥氣又美麗的。將軍是天下最帥氣的，將軍也是天下最美麗的?！卑⒄\不那么委屈了，但思緒似乎變得混亂了起來，他仿佛很迷惑地嘟囔道，“比如將軍說的這番話，富有哲理，阿誠認為別人都說不出來，這就非常的帥?！?/br>
    “嗯哼……”黎錦聽了阿誠的話，不由得有些得意，傲然道，“別人可以模仿的，只是‘你背著我’這種淺層的表現而已。但是，她們可學不來我這種奇特的概括方式。當然啦，她們也沒有你這么好的搭檔?！?/br>
    阿誠這次，也依然反應不過來黎錦的話了。

    他說道：“將軍為什么說，阿誠是‘這么好的搭檔’？阿誠除了能背著將軍，還能做什么嗎？”

    “‘匠石運斤，利斧削灰’啊?！崩桢\輕嘆道，“阿誠知道這個寓言故事嗎？”

    “阿誠不記得了?！卑⒄\回答道，“也許阿誠曾經聽說過，但現在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否聽說過了。將軍要是講給阿誠的話，阿誠或許可以想得起來吧?！?/br>
    “這個典故是說，一位精湛的工匠，他揮動斧頭，可以砍掉他朋友鼻子上、‘像蒼蠅翅膀一樣大’的白灰，卻不會碰傷一點對方的鼻子。但是，當他的朋友去世后，他就因為無法找到可以配合自己的搭檔，而不能表演這個杰出的技藝了?！崩桢\頗有些唏噓地說道，“那可真是一件悲傷的事情啊。甚至，比由于知音去世就摔琴的那位音樂家還要令人悲傷?！?/br>
    畢竟，即使沒有知音，音樂家彈奏的樂曲也是同樣動聽。

    但是，沒有搭檔的話，那位工匠的技藝就真的再也無法表演了。

    所以黎錦認為，后者比較令人悲傷。

    “原來是這樣，阿誠想起來了?！卑⒄\停頓了一下，很開心地說道，“這個故事，阿誠確實是聽過的。但是，阿誠不知道它的名字叫‘匠石運斤’或是‘利斧削灰’。直到今天，阿誠才知道這個故事的名字。謝謝將軍的講解?！?/br>
    “不用謝啦?！崩桢\輕快地笑了，“對我來說，阿誠就是那個‘鼻子上涂白灰’‘不會躲閃斧頭’的朋友啊?！?/br>
    “阿誠很榮幸?！卑⒄\說道，“阿誠會努力活得很長壽的。這樣的話，將軍需要我才能表演的技藝，就永遠都有用武之地了?！?/br>
    “……嗯?！彪m然只是阿誠平淡的幾句話，卻讓黎錦聽得十分感動，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又停頓了片刻，黎錦調整呼吸，才緩和下來內心那類似悸動的感情。

    “我知道啦。阿誠你真好?！崩桢\摸了摸阿誠的頭，說道，“我的阿誠，最好了?！?/br>
    “將軍……”結果阿誠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他也一時沉默了，說不出話來。

    “將軍最好了?！卑⒄\說道，“阿誠會做將軍‘最好的阿誠’的?！?/br>
    --------------------

    第138章

    ========================

    對黎錦來說，阿誠的話，可能是世界上最動人的聲音了。

    阿誠所說的那番話，真的讓黎錦很開心。

    雖然這種開心的代價，是使得黎錦一時幾乎忘了呼吸。

    人開心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也和過度的悲傷、驚恐一樣，是可以導致自己的呼吸暫時停止的。

    在這種情境下，就連呼吸，都顯得浪費時間、占用能量。

    除了越來越急促的心跳之外，仿佛一切都停止了。

    就連時間，也變得若有若無起來。

    就此，黎錦沉浸在這種奇妙的感動之中。不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忘記了該如何在興奮中保持呼吸的技巧。

    又過了好一會兒，黎錦才緩過來。

    再不緩過來、恢復呼吸頻率的話，黎錦就要窒息了。

    雖然因為阿誠的話，黎錦感到非常之開心，但是，黎錦莫名地不想再聊這個話題了。

    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為什么這會讓黎錦感到不好意思呢？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那番對話，對黎錦來說，已經是純粹而極致的快樂了。

    再聊下去的話，也許會打散、打破那種感覺，讓愉悅的感覺，沒有之前那么純粹了。

    所以，要在最快樂的階段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