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薛志鵬和吳佩瑩受不了這個打擊,前后腳病倒,沒幾個月就都去世了。 被推翻的報道證明了所謂的“客觀條件”真的可以改變未來,但同時,薛問均未曾改變的死亡,又讓這個結論蒙上了一個陰影。 時至今日,他們仍無法確定死亡是不是既定的結局。 徐偉麗的車禍,薛問均的死,以及薛志鵬和吳佩瑩的早逝。 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卻僅僅是將案件的性質扳回了正軌。 2. 時間轉瞬即逝,丁遙收獲到的線索仍少得可憐。 “當時的情況,干媽他們都覺得兇手是在抵賴?!眳沁h航摩挲著報紙,“薛問均的案子太惡劣了,如果他認下,刑期肯定會延長?!?/br> 林川則不這么認為,他始終覺得奇怪,又說不上是哪里奇怪。 “難道你們不覺得這更像是模仿嗎?”丁遙將紙反過來,“他是慣犯,破開鎖的手法就不應該這么低級。這么大的動靜,他是偷東西還是專門來殺人的?” 她知道很多的場外信息,但并不能透露太多,不然就要應對這兩個人的爭先盤問,于是只能更換掉百分之三十的細節,比如將薛問均死后被黑兜帽故意砸掉的門鎖提前到破門而入。 “也許他沒想到房間里有人呢?”林川說著,看向吳遠航,“不是說 25 號的時候,我舅應該去競賽隊集訓的嗎?” “那也不科學。誰家小偷打聽消息細致到這個地步的?”吳遠航插嘴道。 丁遙再次強調自己的結論:“所以我才覺得是模仿作案。我們要找的兇手一定是研究過 09 年附近的一些懸案的,他特意挑選了這個人的手法,然后完全復制在了薛問均的身上?!?/br> “照你這么說,拿走錢也是偽裝了?”林川問。 丁遙點點頭。 黑兜帽的目標本來就只是薛問均,如果不是受到了忽然的反擊,他會按照自己的原計劃將一切偽裝成一出“慘烈”的自殺。 現在的模仿也不過是他的 plan b 罷了。 “哎呀不行,我現在亂得很?!绷执ǚ鲋~頭。 這幾年,他跟吳遠航滿腦子都是要繼承吳佩瑩夫妻倆的遺志,找到兇器、找到確鑿證據將不認罪的兇手繩之以法?,F在丁遙卻忽然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思路,倒也不是不合理,就是有點超出他的認知范圍了。 “煙頭上沒有檢測到任何 dna,說明他根本沒抽過,既然不抽干嘛點呢?” 吳遠航:“萬一他用的煙嘴呢?又或者是點著之后,才想起來不能留下 dna 呢?” “那直接碾滅了不就行了?犯得著夾手里等煙燒成煙頭嗎?” “你怎么知道是燒成煙頭了?”吳遠航扒拉出那張煙頭的照片,詫異道,“你看出來的?” 丁遙腦袋一麻,不動聲色:“猜的。要是放地上燒完的,應該會給地板燒個洞吧?!?/br> 又是一天毫無成果的討論,丁遙疲憊地走出小區。 “你別太著急了。我們查這么多年,都沒找到線索。怎么可能你一加入就完全解決了呢?”林川說,“你不要有太大壓力了?!?/br> 丁遙摸了摸發僵的脖子,“我只是希望能少走點彎路?!?/br> “你放心吧,現在科技日新月異的,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能從證據里提取出什么來?!绷执▽捨克?,“有生之年,我們一定能看到真相的那天的?!?/br> 丁遙敷衍地笑笑。 她是可以等,薛問均可不行。 “對了,明天掃墓你別忘了,我上午去接你可以嗎?” “可以?!倍∵b心情復雜。 上一次提到這茬兒的時候,她好像還抱怨了吳佩瑩他們竟然那么輕松就相信薛問均是自殺,看都不看好狠的心;這一次,她就要同時去面對他們一家四口的墓碑了。而且原本的那兩個是不在那里的。 上了車,她按照習慣寫起了備忘錄。從證實了自己的記憶會隨著過去事件變化后,她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電子和手寫,兩份記錄,做好萬全準備。 而現在,明明只過了幾天,但那些親手寫下的東西對她來說已經很陌生了。 丁遙有些害怕這種感覺,總覺得改變過去的規則浮出之后,她的過去也要跟著失去控制了。 同樣的,相機也脫離了他們認定的規律,等待的時間越來越長,聯接的時間卻越來越短,畫面也日漸模糊。 相機在變弱。 薛問均越靠近 12 月 26 號,相機就越弱。 丁遙不知道這條“作弊”的隧道還能開多久,她有點害怕它在 26 號之前失效。 那樣的話,她就只能靠新聞來確認薛問均是否安然度過了那一天。 3. 天黑得越來越早了,與之相對的雪也沒少下,薛問均從樓道里推出車子。 樓上,吳佩瑩伸出腦袋,扯嗓子喊:“別走,等我開車送你去?!?/br> 從上次跟薛志鵬把話說開之后,他就被學校派到了外地學習。 這是吳佩瑩的意思,薛志鵬也默認了。與之相對的家里的一應事宜也都由吳佩瑩一人包圓了。 “不用了?!毖柧鲱^回了句,“我就去一下書店。就在門口?!?/br> 黑色的數據線從絨絨的耳捂里鉆出來,連接到羽絨服里的口袋。 “沒想到真的可以誒!” 興奮又驚喜的女聲貼著耳邊響起,薛問均不甚自然地偏了下頭。 今天中午桌上放著丁遙傳來的紙條和改造過的耳機線,大致意思是讓他試試離開房間,看聯接是否還會存在。而現在的事實說明了一切。 “你是準備跟其他人說相機的事情嗎?”他問。 “當然不是?!倍∵b說。 誰知道把人拉進來會造成什么后果的,她才不會貿然行動。 “那是要我也參與進你們的討論里?讓我暗中觀察?” “是個新思路,但也不是?!?/br> 薛問均懵了:“那是要......” “是要你看看別的?!倍∵b接過話茬。 她擠在公交車的最后一排,相機放在書包側邊兜里,與之連接的手機則拿在了手上,她提溜起耳機上的話筒,湊近道:“薛問均,你現在把相機拿出來?!?/br> 車輪躍上臺階,在一家沒開門的店鋪前停下。 薛問均摘了只手套,有些費勁地解開圍巾和拉鏈:“拿出來了?!?/br> “你看見了嗎?”另一邊,丁遙將手機舉起來,貼上玻璃窗。 夕陽灑滿大路,熙熙攘攘的人群候在十字路口,等待著紅綠燈的調度。商場披上了絢麗的霓虹,玻璃幕墻上滾動著各式各樣的廣告語。 一切看起來欣欣向榮,跟這個枯燥寒冷的 2009 年截然不同。 “薛問均?!倍∵b的聲音聽起來近在咫尺,“歡迎來到 2019?!?/br> 46.端倪 1. ——“是你運氣好。這個商場今天剛好開業?!倍∵b登上自動扶梯,不忘抱怨,“就是人多得要死?!?/br> ——“這是二維碼,現在我們出門很少用錢了,只要下載軟件——手機軟件就跟你現在手機里的短信啊什么的一樣,反正就很方便。然后呢,下載好軟件,注冊賬號再登陸綁定你個身份證信息,就可以掃碼付款了。知道這叫什么嗎?科技的力量?!?/br> ——“這個你見過吧,娃娃機,抓娃娃你們那會兒肯定有了吧。我記得我小時候就見過呢,但是!嘿嘿,這個你看不懂吧?這個是盲盒。就是你掃碼付錢,選中一個,那個盒子就會掉下來,然后里面什么都會有。我以前陪李施雨買過一個,她花了三十九結果拆開一看裝的是鬧鐘,給她氣炸了?!?/br> ——“喏,這是現在的電腦和手機,是不是很高級?你別被我那個鍵盤機誤導了,十年后的發展,快到你想不到。唔,雖然那種冬暖夏涼的衣服還沒發明出來,但是什么智能課桌,智能窗簾,智能垃圾桶,應有盡有,還有語音助手,動動嘴就能cao控電腦工作。你看著啊,我讓店員把電腦開開,給你演示一下?!?/br> 丁遙步履匆匆,抓住每一分鐘為他介紹著 2019 年的一切。 薛問均應和著,冰天雪地里手腳都凍得僵硬了,心卻是熱的。 他有點“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薛衡。 薛衡總愛讀詩,同時著迷于那些晦澀難懂的哲學概念,他常常說些薛問均聽不懂的話,眼睛永遠明亮熾熱。 后來薛問均長大,逐漸明白那種光,那是一種生命力,是對生活的熱愛。即便他被摧殘得不像個樣子,但他仍然愛著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 那是薛問均無法理解的感情。他很羨慕薛衡,不止因為他得到了太多的愛,也因為他懂得如何熱愛世界。 他永遠沒辦法對這個世界生出太多的好感,他習慣了對抗,習慣了口是心非,習慣了針鋒相對,旁人沒有什么就去爭取什么,而他沒有什么就會讓自己不在乎什么。 他不停奔跑在證明自己的路上,證明自己沒有那些也過得很好,卻從來沒有停下來想想,自己為之戰斗的到底是什么。 而現在看著手機屏幕里那五彩斑斕的世界,他忽然覺得薛衡從未離開過自己。 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繼續嘗試著教自己去愛這個世界。 薛問均忽然就明白了自己跟丁遙之間的差距,不是十年,是蓬勃的、往上走的生命力。 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追求什么。她會妥協,會磨平自己的棱角,會擁有小心敏感的自尊,會不忿被輕視、被視為弱者,卻從不曾抗拒擁抱世界。 跟她相比,自己才是軟弱的那個。 “這里是中心城,09 年的時候是什么我也不記得了,反正它現在是余江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br> “這個書攤就是專門劃給大家擺攤的,十塊錢三斤,我們都以為撿到大便宜了,拿了好幾本一稱,也沒便宜多少?!?/br> “我就是在這里跟李施雨一起遇到那個書店老板的。我想不起來她長啥樣了,反正是她讓我去換號碼的,然后我就收到了相機?!?/br> 丁遙站在路口,望著車水馬龍出神?!把柧?,今天是 2019 年 6 月 16 號,明天就是 6 月 17 號了,耳熟嗎這個日子?算算,明天是你的 28 歲生日誒!好嚇人哦,你真的比我大十歲?!?/br> “現在我在跟你隔著時間通話,但明天我就要去給你掃墓了。真的好魔幻啊?!彼?。 從一開始的一腔熱血,到后來發現自己也是其中的一環,驀然回首,丁遙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這里的了,這條路走得太理所當然了,而她就好像舞臺上的木偶,被人提著脖子一遍遍上演著相同的劇情了。 也許是相機能力的衰退,那種被cao縱的感覺愈發強烈,她需要一點確定的東西,讓自己落下來,她需要證明,這段離奇的經歷,不是自己的幻想、自己的錯覺。 “薛問均,你活下來吧?!倍∵b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沒說那么??多,“起碼,讓我幫你過個像樣的生日。讓我也見一見二十九歲的薛問均?!?/br> 2. 學期進入末尾,新的競賽日程下發到了競賽隊。 薛問均也收到了老師的電話。他本來是不想去的,但聽說劉東已經確定參加,又改變了主意,哼哧哼哧地跑來,坐到這一場隊內會議里。 帶隊老師是聽說了他受傷的事情的,見到他的時候還很驚訝。 薛問均則在會后,當著全隊人的面,拿出了退隊申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