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宮……少主?” 宮雪映輕嘆了口氣,將手收回,然后從游景瑤手中勾走了那一只白薔薇藤環。 花環上,尖刺被剪去的地方還有一點沒來得及擦干凈的血痕。 游景瑤見她拿走了自己編織的花環,慌神一瞬。見宮雪映眼神又投向自己的手指,趕忙藏到身后,又心知她已經瞧見了手上的傷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硬是擠出兩個僵硬的梨渦: “沒事的,一點都不疼,很快就好了!”她牢牢把手背在后頭,篤定道。 “這是忍霜薔,尖刺含毒,被刺傷的地方會短暫麻痹,怎么就選了這種花編花環?” 宮雪映語調清沉,隱約蘊了幾分憐惜。 游景瑤木然地張了張嘴,也是這才意識到自己五指已經麻了。 真的有毒。 唉,怪她沒見識,百歲山土地貧瘠,整座山頭都沒什么叫的出名字的花,多的是小簇小簇帶顏色的野草,沒見識的她以為這忍霜薔只不過是一種漂亮的普通薔薇而已。 沒想到一摘就是帶毒的。 這下可好,若是宮少主認為她是故意摘了這種帶毒的花,又故意將自己的手刺傷博取她的憐惜,宮雪映會不會對她更反感? 游景瑤一下子更想哭了,生怕宮雪映誤解,正欲解釋,下一刻,宮雪映竟然牽過了她的手。 游景瑤木然地張張嘴,眼底滿是錯愕。 宮雪腕骨一震,手中隨即出現了一只藥瓶,瓶身纖細,一條白瓷雕刻的細麟冰蛇盤繞其上,一看便知是蛇玄谷的秘藥。 “忍著些?!?/br> 她旋開木塞,素指掐住瓶口,將藥粉輕輕撒在游景瑤的手指上。 藥粉如細雪落下,觸及傷口時化為清涼水流,絲絲縷縷潤進了皮膚里,傷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游景瑤一時間忘記了手上的酥癢,癡癡地近距離地看著宮雪映的臉。 她的肌膚細膩如瓷,羽睫長卷,如垂覆蝶翼,仿佛霜雪落在上面都不舍得融化。 真是天頂天的美人。 半晌,宮雪映開口,將游景瑤的神游天外的思緒拉回: “游姑娘,其實你敢跳崖下來尋我,我便相信你當時確實十分無助,不然也不會尋這種九死一生的法子,”她淺聲道,“只是我們蛇玄谷和青丘素來不交好,你不知道也不怪你?!?/br> 游景瑤受寵若驚,十分茫然地點點頭,像小雞啄米。 “我走之后怎么樣了?”宮雪映抬眸又問。 游景瑤吸吸鼻子,認真地訴說著這幾日發生的一切。 宮雪映走后,是她自己咬牙上前給月塵卿壓制,因為熾毒爆發的太過劇烈,使得她重傷昏迷了三日,全身經脈盡斷。 好在月塵卿后面給她用了最好的藥,經脈已經全都接回來了,目前無礙,只是被月塵卿留在她身邊隨時防范再一次爆發熾毒。 “因此你現在看似成了座上賓,實則是被月塵卿軟囚在宮內,是這樣嗎?”宮雪映認真詢問道。 游景瑤掐住指尖,心想,宮雪映說的都對,除了軟囚這個詞偏頗了些 她并不是被軟囚于紫云榭的,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是自愿被囚,因為劇情就要求自己住在月塵卿身邊。 但游景瑤不能告訴宮雪映,于是只得艱難地點了點頭,軟聲說:“算是?!?/br> 算是被劇情軟囚的。 得到答復,宮雪映望向她的眼神愈發憐惜,像隔著囚籠探望里頭的金絲雀。 宮雪映將薔薇花環在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細膩如玉的手指輕輕揉捻著上頭的花瓣,若有所思。 善良的女子對其他姑娘總是有種天生的憐惜,宮雪映這般大道純善的女子更不例外,事到如今,她已不在意游景瑤當初騙了自己。 既有苦衷,就無需介懷。 游景瑤看著宮雪映手中摩挲的忍霜薔花環,有些不自然地伸手虛點它,小心翼翼道: “宮少主,那個有毒,你還是還給我吧,我拿去丟掉,下次給你編一個更漂亮的,沒有毒的?!?/br> 說著游景瑤就伸出小手去拿。 誰知下一秒,宮雪映身子往后一縮,竟是雙手捧起綴滿了忍霜薔的藤環,輕輕佩戴在了頭上。 有風掠過。 片片柳葉伴隨香風飛來,宮雪映頂著一圈純潔瑩潤的薔薇,淺色琉璃瞳注視著游景瑤。 她抬眸說: “不必,我很喜歡?!?/br> 那一瞬間,萬物生色,畫面忽如定幀。 游景瑤如同被什么法術定住一般,一時間兩瞳渙散,直瞪瞪地望著眼前人。 太美了。 這便是女主角,不需任何脂粉修飾,只需一抬眼,便如春風過境,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仙姿佚貌,白璧無瑕,盛世容顏當如此。 游景瑤感動得泫然欲泣,又擔心自己總是淚眼汪汪地惹人煩,于是生生將淚意強忍回去,雙手合十衷心贊道:“太好看了,這些花被宮jiejie戴上,顯得更新鮮了!” 宮雪映笑了笑,似乎習慣了夸獎,笑容不見半點忸怩,清冽大方。 游景瑤盯著她頭上的花環看了又看,捧著下巴欣賞了好久,無數次感嘆自己的手藝,好半晌才肯收回目光。 經此說開,兩人之間徹底沒了嫌隙,漸漸開始像姐妹一樣你來我往地聊起天來。 宮雪映看上去氣質疏絕,生人不近,實際上卻意外地和善可親,說話既有分寸又不失親昵。 像游景瑤這樣話癆的小姑娘,嘴里吐出話就像金魚吐泡泡那樣緊促,一開口就是連綿一串,思維跳躍得又快,經常東說一句西說一句,沒想到宮雪映竟然都能句句接上,一字不落。 “對了,宮jiejie,”游景瑤坐在亭廊長椅上,雙腿放松,像天真孩童一樣搖來搖去,“既然蛇玄谷和青丘之前關系不佳,為什么你還會來到輕羅城收妖,今日還來赴宴呀?” 宮雪映聞言眉心動了動,不知想到什么,唇角鮮見地勾起了一抹堪稱溫情的弧度,目光卻飄到了身旁鮮翠欲滴的竹葉上。 游景瑤也隨之看過去。 竹子? 竹子,怎么了呢。 有什么好看的? 她不解回眸,宮雪映的目光卻牢牢凝結在那青竹之上。 游景瑤又轉頭隨她一起看。 就是竹子呀,有什么不對嗎? 她盯著片片纖細的竹葉,剛想回過頭來直接詢問,原本天真爛漫的表情無端凝了凝。 不對,怎么有種不祥的預感。 游景瑤對竹葉這個元素深有印象,因為身邊就有一位愛竹如癡的人—— 長公子殿下,月長風。 月長風喜竹,這點幾乎不需要靠猜。 他的常服幾乎全部都含有竹的元素,襟口,袖袍,衣擺,不是用金絲滾線繡上竹葉,就是水墨暈染出竹林輪廓,手里經常攥著一柄羽絨灑金竹扇,就連腰間的玉佩都雕刻著葉脈紋路。 想到這一層,剎那便有道天雷劈在了游景瑤天靈蓋上。 這一念就像捅破了窗紗紙一般,緊接著更多的信息從中涌出,一點一點浮現腦?!?/br> 月長風是管轄輕羅城的侯王,輕羅城是他的封地。 輕羅城水生澗誕生大妖。 宮雪映來到水生澗收妖。 還沒完。 這場宴會的東道主是月長風。 宮雪映在宴會上一直只與月長風說話。 最后還在繁多謝禮中,獨擇了一只獨具女子色彩的玉簪…… 游景瑤的腦海中無端浮現今日宴會上二人的剪影,月長風一襲天水碧輕衫,如青翠斜松,雨濯春塵,宮雪映今日又著了一身湖水藍,恍若高山水蓮,冰神玉骨。 從性格面相,到衣裳顏色,無不相配。 將一切信息點串聯起來,游景瑤心中天雷滾滾。 她欲哭無淚,最終雖然不想承認,也只得基本無奈地確定—— 宮雪映。 喜歡月長風。 她真想變回小狗引天長嘯,那是男二呀!宮jiejie,你究竟在干什么,你該喜歡月塵卿??! 她本以為男女主互相都心無所屬,沒想到女主竟然已經悄悄地對男二月長風動了心! 這不是天大的噩耗是什么? 這下她要做的這可不僅是說媒了,撮合月塵卿和宮雪映,還需要將月長風從宮雪映心中剝離——這是人做的事嗎? 這是拆人因緣,是造孽呀! 宮雪映的眼神在竹葉上流連許久才收回目光,然后從腰間抽出了那一支羊脂白玉簪,在手中輕輕撫觸,似自言自語般輕聲喃道: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br> 兩句聽不懂的詩,美則美矣,游景瑤這會兒卻沒心思去對什么詩了,滿腦子任務該怎么辦。 憑第六感,她認為月長風對宮雪映暫時還看不出什么感情,宮jiejie更像是單相思。 既如此,看來要趕緊行動了,趁兩人還沒情投意合,趕緊先讓月塵卿和宮雪映見面培養一下感情才行。 不然真的就晚了。 …… 青丘西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