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我還以為,就算事發,奶奶也最多叫你打了孩子,攆出去不用。我做娘的受些牽連也不算什么?!彼畠簯K白的臉,一下又一下,“你是個倔脾氣,滿心愛上了三爺,任我怎么勸,也只說他好,我就想,不如叫你吃個虧,你也就不糊涂了!” “不在里頭伺候,你還能輕省些。若奶奶心一寬,真把你提拔成姨娘,那就更是好事了——我看,我求不到奶奶放你出去嫁人!”她說著又哭出聲,“是我也把這事想得太好!” “是我……是我自己,著了魔了?!碧邑矒u頭。 一疼打上來,她雙眼緊閉,咬住枕頭,牙關里泄出死一樣的呻·吟。 常嬤嬤急得給她擦汗、擦臉,余下竟沒有一點辦法,只能看她自己忍過去。 “一起長大的丫頭,奶嬤嬤的女兒,服侍她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嘴里更忍耐不住,“況且其蓁說的是:她求的你替她伺候,不是你自己勾引。她就能一句斷定你的錯,給這樣的折磨!她的心,早就被狗吃了!” 雖是她奶大的孩子,更是親娘殺了人、自己還四歲就會撒謊害親jiejie的孩子。 她早就看出來,這孩子心里沒有人情、只能看見好處,比老爺還無情無義,比她親娘還不是人!所以這么多年,她從來都不敢真心親近三奶奶,桃夭也不敢??伤齻冞€是……太低估了三奶奶! 到天黑前,桃夭終于疼得沒了力氣,昏沉沉睡了過去。 紀明德也終于等回了柴敏。 她笑吟吟地,先說:“今日有件大喜事,三爺猜猜?” “喜事?”柴敏先和她親嘴,想了想一笑,“難道是,奶奶有身孕了?” “三爺怎么猜得這么準!”紀明德嬌羞說,“上午太醫來,診出是有一個多月身孕了。我還沒去告訴太太,只等三爺的意思呢!只是我沒忍住,先給院子里的人發了賞錢,三爺別怪我輕薄?!?/br> “這有什么!”柴敏大笑,“奶奶得了孩子高興,我難道就不高興?這難道不是我的種?” 他便命:“去,上書房去,這院里上下再賞一個月月錢!” 成親之前,家里分給他半個莊子的出息,他又有俸祿收入,也攢了些體己,手里寬裕得很。 奶奶嫁妝豐厚、出手大方,他那點東西比不了,所以沒拿來現眼。 他也不想要花錢時還得求媳婦,那也太憋屈了。 “奶奶有孕辛苦,我還不知怎么謝?!辈衩粜Φ?,“我看奶奶有一個喜歡的蝴蝶金釵,我再叫打一支一樣的,送給奶奶,湊成一對,怎么樣?” “三爺有心,送我什么都是好的。何況是記掛著我,連我的首飾都記在心里?!奔o明德俯在他懷里,聲音又嬌又柔,“這成雙成對,正是我與三爺?!?/br> 柴敏心里受用極了。 嬌妻在懷,他難免就想尋事。 紀明德這時便嘆說:“我不能了,該安排人服侍三爺的??上б辉缣邑埠推漭璺噶隋e兒,叫我打了一頓。只求三爺,先忍耐兩日,等其蓁養好她的臉,我再叫她伺候三爺,好不好?” 柴敏一聽,便知是兩個丫頭換人事發。 論姿色,其蓁雖然中他的意,桃夭也不差。況且桃夭身上風情妖嬈,用起來很是舒坦,他也就由得兩個丫頭作怪。 現下其蓁也要歸到他手里,自是更好。 桃夭和其蓁都是奶奶的陪房丫頭,怎么罰、怎么打,他不好插手。奶奶和她們多年的情分,想來也狠罰不到哪去。 柴敏樂得裝傻,只等兩天后收用其蓁。 …… 其蓁不敢再違背奶奶一次。 枯坐了兩日,在真正被三爺“收用”之前,她忍不住去看了桃夭。 桃夭已被傷痛折磨得不似人形。見其蓁來,她竟還擦淚笑了一笑。 “你這身子……”其蓁不敢看,“還能、還能養好嗎?” “誰知道呢?!碧邑矐K笑,“好不好的,都是命。就算還能起身,不能再生育,也就是廢人一個了?!?/br> 其蓁扭頭抹淚。 “你哭什么?”桃夭又笑,“挨打的又不是你!你現在可是知道奶奶的厲害了,到底也要去做三爺的人了吧!” “我不是有意害你!”其蓁抽噎,“我是、我是沒想到,奶奶竟會——” “竟會下這么狠的手!”桃夭替她補全這話。 兩人一趴、一站,許久無言。 其蓁坐在了桃夭床邊。 “你……恨我嗎?”她問。 “你說呢?”桃夭反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在全身而退,還能做姨娘,不知叫我多恨!” 其蓁只有點頭:“我也沒指望,還能與你再做姐妹了?!?/br> “可我更恨——更恨——”桃夭攥住她的手,“恨我不是姑娘、奶奶,恨我只是奴才丫頭!” “你前日說得還真不錯!”她說,“誰叫咱們只是奴才丫頭!” “奴才丫頭又怎么樣!”其蓁卻站了起來,“奴才丫頭……就不是人嗎!” 桃夭望著她,“嗤”地一笑。 - 陰雨已經連綿整整十日。 姜孺人急得嘴角起泡: 這“爛場雨”再下幾天,小麥積水、倒伏、發霉,等了半年的收成可就全沒了! 她每天求神拜佛、上香禱告,求老天爺降恩,讓這雨快些停。 紀明遙聽聞,猶豫一日,也開始跟著她拜。 崔玨已有八天沒回家了。 雨勢不減,河面上漲,本就要修繕的中澤、廣陽兩處水壩更加危險。 下雨的第三天,崔玨就住在了工程上,帶下屬往來奔波兩地,和民夫同吃同住,一同趕工。 紀明遙派天冬去看過。 天冬回來說:“姑娘就在家等著吧,千萬別去看姑爺!那些民夫在水壩上都不穿衣服,雖然沒有什么不可看的,到底太丑!姑娘去,也怕他們分心耽誤事。這是姑爺的信,姑娘看看?” 崔玨寫滿了四頁紙。 紀明遙看了幾遍。 整封信看似寫了很多話,其實都是一個意思: 他很好,不用來。 紀明遙就回信: 她在家也很好,他不用抽空回來看她。 她也當真不去工程上探視,只在崔玨還在中澤時,叫黃葫每天三次帶人送去家里做的五十道菜,讓崔玨在送人之余還能自己吃好。 她讓黃葫和觀言盯著他吃飯,一天三頓,每頓都不能少。 除此之外,她好像沒什么再能做的了。 她不通水務、水利,雖會監督工程,但對如何整合幾州幾縣資源,如何與上下級官員打交道、扯責任,并不熟悉。讓她給崔玨和詹僉事出主意,純粹是外行指導內行。 添亂是不可能的。 拜佛念經,至少能讓她心靜。 每次念完經再去練字、讀書,都感覺效率更高了! …… 兩日后,天晴。 次日清早,崔玨趕回家中。 他本有滿心愧疚想要訴說。他想賠禮:將夫人帶離京中,卻還未至一月,便十數日不回,空留夫人獨自在家。 可看見夫人的第一眼,他竟感到困倦。 “先洗了澡睡一覺?”紀明遙笑問,“睡醒再吃飯吧!” 于是,崔玨什么都沒有說。 他只笑:“好?!?/br> 他一覺睡了五個時辰。 醒來時,已在傍晚。 夕陽漸落,雨后天空清潔空曠,無有晚霞。夫人坐在床頭打盹,一手還攥著他的衣袖。有一卷書落在床下。 崔玨輕輕起身,先拾起書冊。 是中澤本地縣志一卷。 他一笑,吻了吻夫人面頰。 “起來吃飯吧?!彼崧晢?,“吃過飯,我與夫人一起睡,好不好?” 在夫人身邊,他竟能全然放松,睡足一整個白日。 他愿意飽睡之后,還與夫人不做任何正事,消磨一個夜晚。 這是夫人送給他的心安。 - 數日后,入夜,驚雷又起。 暴雨傾盆而落。 崔玨披衣起身,疾步出門,吩咐侍女:“守好夫人,別叫她怕!” 他冒雨上馬,趕往堤壩。 紀明遙也已醒來。 呆坐一會,她想忽略雷聲雨聲風聲,繼續入睡時,桑葉來回:“西巷張家媳婦難產了,聽說我學過產鉗、會接生,就求到衙門里??晌也艑W了一個多月,還沒真正上過手,不敢答應?!?/br> “去幫她請別的產婆。我記得城北趙產婆,大前日才用產鉗夾出來一個孩子?!奔o明遙說,“你去看著?!?/br> 桑葉領命要走。 但紀明遙叫住了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