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若不是從淑今日不在家,方才,竟又叫她聽見她哥嫂間的事了?!彼挚拚f,“她才十二歲,哪里聽得了這些話?更怕外人說三道四,更污了她的耳朵!” 紀明達面紅耳赤。 婆母的話是什么意思? 是說,她與溫從陽的事臟污,會污了meimei的耳? 是說,她與溫從陽敗壞了理國公府的名聲,耽誤了meimei的婚事前程嗎? 她想退,卻不能舍了長輩們在這里,自己出去。 她想進,更不愿意再看見婆母哭泣的臉。 進不得、退不得。 紀明達只能將自己釘在原地,只能看著外祖母神色不斷變幻的臉。 外祖母在想什么? 也會認為是她敗壞了家里的名聲,拖累了meimei的親事嗎? 可這一切,又豈是她的過錯??! …… 青霜回到崔宅時,紀明遙才吃好晚飯。 日常衣食住行,崔家從不鋪排場。崔玨不在家,她晚飯又一向用得少,便只令上三菜一湯,全是她喜歡的菜式。 她吃得也很滿足。 忙了一整天,體力腦力都消耗不少,這頓晚飯她稍稍放縱,吃到七分飽才???。 總歸她也習慣九點左右才入睡了?,F在是下午六點。三個小時,足夠她消化之后舒服地入睡。 若現在改回八點睡下,等崔玨回家,他們肯定免不了要到九點、十點甚至更晚才能安眠—— 就……算了。 紀明遙放下茶杯。 青霜進來回話:“我將姑娘的話大概原樣回了,稍改了幾句。理國公府老太太氣得夠嗆,本想罵我。大姑奶奶也呵斥我閉嘴。但溫大爺一問姑娘到底去不去,舅太太就趕著說不請姑娘來了,讓我快走。我走之前,看那老太太臉還白著,不知會不會有事?!?/br> “便有事也無妨?!奔o明遙站起身消食,“我一無不敬,二無謠諑,說的都是眾人皆知的實話。誰想追究我的不是,只管來就是了?!?/br> 該怕丟人現眼的可不是她。 青霜擦凈手和臉,走到姑娘身旁,又低聲回:“我看,溫大爺雖是盼著見姑娘,倒也是真心想讓姑娘免去麻煩,才故意那么說?!?/br> “我不是替溫大爺說好話!”她又忙說,“只是把我的猜測回給姑娘?!?/br> “我知道了?!奔o明遙淡淡一笑,“就算他是真聰明了,又能怎么樣?” 做這一件幫她的事,就能抵消他從前幾十上百次的犯蠢招煩嗎? 這人別再出現在她的生活里才最好。 “他真安生了,我也省些事?!奔o明遙笑道,“你快去吃飯吧,別餓壞了?!?/br> “是!”青霜答應一聲,也笑,“姑娘后日不再用去理國公府,還更免得糟心生氣呢!” 她也著實餓了,忙去吃晚飯。 紀明遙叫白鷺把給她留的燉羊rou送去。 她散步結束,獨自在東間書房練了一個時辰字。 現在,若崔玨在家,又看到她練字練一半,便停筆去躺著,還會生氣嗎? 不過,她已經很久沒有只為偷懶休息便停止練字了。 現下是戌正二刻。 崔玨……他在做什么? …… 京中貢院。 寫好一頁字,崔玨擱筆,令小廝打水來沐浴。 這小廝名叫雙慶,雖不識字,人卻機靈。他并不沾手崔翰林的筆墨,只忙同貢院的雜役一起接了水,請崔翰林洗澡。1 崔翰林洗澡不要人伺候,他便只在門外恭候。 已經在貢院三天了。他從八月初一到崔翰林身邊,知道這著實是位話少事也少的主子。但他也不敢有一點怠慢。家里老爺說了,若他敢服侍不周到,今年就再別想吃rou了,全喝稀的去吧! 幾個月不讓他吃rou,那真是比打他一頓還更讓他難受! 所以他每天都警醒自己: 千萬別因為崔翰林好說話就敢糊弄! 沐浴完畢,崔玨獨自回到臥房。 雙慶知道他此時不會要人服侍,忙到下房也去洗澡。 崔玨走回書案前,收好筆紙。 貢院寸土寸金、屋舍緊張。即便他是主考官,也只得內外兩間房舍與一間凈房。房中只安放著床、榻、桌、椅等必要家具,其余空地不過方寸大小。 但屋舍足以安身即可,簡陋與否,并不緊要。 夫人不會住在這樣的房屋內。 ——夫人。 崔玨拿書的手停在了空中。 他輕聲一嘆,轉身推開了窗。 弦月高掛。若夫人也在窗邊,便會與他望見同樣的夜空。 但,已在戌正二刻。 夫人當已身在錦繡堆中,安然入眠。 秋夜清涼。微風吹在崔玨面上,是能侵入肌膚的輕寒。 貢院內外,皆已寂然無聲。 但在這樣清寂的夜,他竟有些燥意。 闔上窗扇,崔玨拿好書冊,走回床邊。 至多,還有二十日,而已。 …… 最多還有二十天。 紀明遙站起身,離開窗邊。 青霜忙將窗戶關緊,口中念著:“夜越來越涼了,姑娘可得好生保養,別似寶慶郡主一樣病了?!?/br> “我這不是多多穿著衣服呢?!奔o明遙笑。 脫下斗篷,她快速鉆到被子里:“你們也快躺下吧?!?/br> 成婚之后,她臥房里沒人守夜。她偶爾要喝水、起夜,都是崔玨幫她。但其實,成婚之前,她自己睡的日子里,青霜四人和碧月會輪流值班上夜的。 現在他不在家,守夜的規矩就又回來了。輪班的人還多了山姜、天冬四個。 今晚是白鷺天冬守夜。 青霜等一起收拾了臥房,便各自回房歇息。白鷺與天冬掖好床帳,吹熄了燈,也在榻上安寢。 紀明遙蹬了蹬被子。 和前兩夜一樣,她著重確認,她現在是睡在自己的位置、自己的枕頭上。 她閉上眼睛,很快睡沉。 再睜眼,是卯正一刻。 起身之前,她重新確認: 她還是睡在自己的枕頭上沒錯! 什么“每夜都是她過去崔玨那里,他才會抱住她睡”?。?! 說不定就是他騙她的! 披上衣服,紀明遙暗暗下定決心。 等崔玨回家,她一定要好好地再和他驗證驗證、理論理論??! 哼哼! - 京城東北,柴府。 未至卯初,紀明德便已起身。 成婚之前,柴指揮將柴敏塞到了禁衛里,先謀了個七品之職。柴敏昨晚當值,今日要辰時才能到家。 但,雖然丈夫不在,紀明德也未對容貌衣飾稍有松懈。 她精心裝扮完畢,細看妝容與周身無一絲不精美,方才出門給婆母請安。 在柴家,每日與她一同請安的,有兩個嫂嫂、兩房共五個侄子侄女、三個仍在家里的小姑子、以及兩個年幼、尚不滿十歲的小叔子。 這是她成婚的第二十八天。 柴家人口太多。兩個小叔子倒還好說,光三個年歲相仿的小姑子,便每人脾氣、性情各有不同。婆母親生的五meimei活潑伶俐,顧姨娘所出的六meimei更穩重端方,許姨娘生下的七meimei性子最冷,又牙尖嘴利,總讓她想起二jiejie。 安國公府人雖少,親友卻極多。紀明德自四歲養在太太身邊,該見的親友家都見過,記人對她來說并非難事。 可記人是不難,要與她們交好和睦,怎么就似比登天還難! 婆母說免禮,紀明德起身,依序立在二嫂身旁。 大嫂正在婆母身旁湊趣,說些今年風調雨順,莊子上必然收成好的話。 紀明德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