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可弟妹能在皇后娘娘面前有什么功勞?”她又實在想不出。 “這便不好多問了?!贝掼ぶ恍Φ?,“總歸咱們只需記得弟妹的情分?!?/br> 孟安然一嘆。 捧著肚子側過身,她自愧笑道:“現在想想當日那些‘嫡庶’的話,我自己也覺得可笑了。哪一朝哪一代,封皇后、立儲君,是只看嫡庶和誰更可憐的?分明自小也讀過幾本史書,當時卻竟擰住了?!?/br> “那是夫人心軟。雖不如弟妹看得清楚,也是夫人獨有的長處?!贝掼っφf,“況且,難道我那時就不糊涂?” 他感嘆說:“我還不如夫人,顧念到六殿下可憐。我滿心只有一句,‘立嫡才是正統’?!?/br> 搖曳燭火下,夫妻倆互相看了看。 孟安然先彎起眼睛。 崔瑜便也放松下來,一起笑了。 - 七月十二日。 紀明遙入宮排練的第五天。 前四天,上午排練結束后,皇后都不留她用飯,也不會傳她再有吩咐,便直接放她出宮。 但今日結束,卻已有一位年輕女官在旁等候。 這女官請她先至偏殿整理儀容,又歇息了半刻,方帶她回到正殿。 “免禮?!眲⒒屎笕韵群n座。 “不知娘娘留下明遙meimei,是有什么吩咐?”坐定,寶慶先笑問,“娘娘,我可餓了呢!” “是有幾句話,”劉皇后也笑同她說,“不會耽誤你們吃飯的?!?/br> 她便看向紀明遙:“明日你三meimei與柴家大喜,我放你一日的假,你回去賀她新婚吧?!?/br> 寶慶一怔,忙要說話。 可看了看明遙meimei,她又忍住、閉上了嘴。 劉皇后眼神稍動。 “娘娘,請恕臣無禮,不受娘娘今次恩典?!?/br> 紀明遙站起身。 她深深行禮,后背發涼,手心也在冒汗。 但她仰起頭,堅持說出:“臣愿不去?!?/br> 她是上了皇后的船?;屎笠不貓?、賜予了她榮光、身份、地位。 她已對皇后的志向有了些許猜測。 可她還想確認,皇后是否會包容甚至贊許她的真正為人?還是也會以為她乃不孝不悌、氣量狹小、睚眥必報、不堪大用之人。 皇后不會不知她與姚姨娘之間的仇怨。 今日有此問,皇后想聽到她怎樣的回答、又想看到她如何做? 但不論皇后期望什么,她的真正回答只有一個。 不過,為了盡可能達成目的,她也愿意今后作出偽裝。 只這一次,她想給自己一個冒進的、嘗試的機會。 劉皇后凝視了紀明遙許久。 她抬手,揮退不必要的人,只留了幾個心腹在側。 寶慶著實坐不住了,也已起身站立。 殿內寂然無聲。 冰山上籠罩著清淡的薄霧。 劉皇后按了按自己圓潤的指尖。 她笑容未變,問紀明遙:“為何你情愿不去?” “娘娘,臣便直言相告了?!奔o明遙也未動神色。 她平靜而清晰地說:“安國公府三姑娘紀明德的生母為姨娘姚氏,姚玉靜,臣的生母為姨娘沈氏。十二年前,仁圣九年五月二十八日,臣的生母已懷胎六月,姚氏將她推下閣樓,致使兩日后母子俱亡。姚氏雖早已伏法被誅,但當年紀明德曾惡意指認臣說謊,妄圖包庇兇犯,使臣不得為生母鳴冤。臣至今記得。所以,不愿去恭賀她新婚之喜?!?/br> 言畢,她垂首:“臣心胸狹隘、不肯忘懷舊事,還請娘娘賜教?!?/br> 殿內又沉寂了片刻。 “你起來?!眲⒒屎筝p輕地說。 寶慶忙把明遙meimei扶起來。 “你恩怨分明,至今不忘生母,何來‘心胸狹隘’一說?!眲⒒屎髧@道,“為人子女,理當如此?!?/br> 紀明遙眼眶有些熱。 “可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順心如意?!眲⒒屎笮ο蛩焓?。 紀明遙走過去。 劉皇后一手握住了她。 “好孩子,”她說,“你該明白,‘忍耐’?!?/br> 紀明遙抬起了臉。 “娘娘,”她心跳如擂,聲音也有些顫,“有些事,臣愿意忍??捎行┦?,臣已經日夜忍了十二年?!?/br> 她再次俯身,懇求道:“請娘娘賜恩,許臣不必再忍耐?!?/br> “哎!”劉皇后先是搖頭。 “好,好。我準了?!笨伤忠恍?,語氣里滿是贊許。 她親手拽紀明遙起來,令不必再謝恩,又笑向寶慶說:“行了,你們去吧,家去吃飯罷?!?/br> “多謝娘娘!” 寶慶忙握住紀明遙出殿。 “多謝娘娘?!?/br> 紀明遙有些恍惚。 殿外,明日高懸。 - 七月十三日,紀明德大婚。 與兩位jiejie出閣時不同,她晨起梳妝時,不但有嫡母和姊妹們陪伴在旁,連父親也親自來至后院。 安國公一到,三間正房內,所有人都停了手上動作。 溫夫人瞬時心口發哽。 連明達出閣那日,老爺都不曾親自來后院叮囑過什么。 但她也只能起身相迎。 “老爺怎么來了?”她笑問,“今日大禮,有什么話,吩咐人來傳就是了?!?/br> “我來看看?!卑矅徽f。 在堂屋站定,他仰頭環視四周。 當年,他娶玉靜入府,也是滿室的紅色。 玉靜出身太低,做不得他的正妻,他便盡力從別處補償。 八抬轎坐不得,便四人抬轎,余下四個轎夫跟隨。 正門不能入,便先從偏門入府,再行至正門之后,走中路入新房。 不得拜天地,便一同敬香,同祝百年永好。 給她土地、鋪面,讓她有銀錢入手,不必受制于人。 太太入了府,許她不必每日給太太請安。 許她自己養育孩子。 可做得再多,她也已經死了。 安國公收回目光。 他看向已經梳妝完成、只還未戴鳳冠的女兒。 她娘,已經走了十二年,只留下她這一點骨血。 “我和三丫頭說幾句話?!卑矅?。 溫夫人暗自平氣。 她帶其余所有人退出正房,暫至東廂歇息。 正房內,紀明德含淚來到安國公身前。 “爹!”她盈盈下拜,“女兒今日……就要離開家了!” “女大當嫁,早晚有這一日?!卑矅摲銎鹚?,“到了柴家,好生過活,遇事回家來說,都有我給你做主?!?/br> “爹……”紀明德顫巍巍擦淚,“女兒舍不得家里,女兒……害怕!” “不必怕?!卑矅疽馑?。 女兒的臉和她娘有八·九分像。連哭起來的神情也像。 “出去了,倒是好事?!彼粐@,“柴家無人敢薄待于你,你反還更自在?!?/br> “別哭了?!彼f,“小心重上妝來不及,誤了時辰?!?/br> 紀明德忙聽話止了淚。 安國公感懷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