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只稍看一眼,孟安和便知這份禮物不輕,少說也值五六十兩。 “二嫂,這太重了!”她忙起身推辭,“我——” “收著罷!”紀明遙笑,“送大嫂的meimei,再少,我也拿不出手了。你就看在你jiejie的面上快收下。不然推來推去,推到天黑,咱們都不吃飯了?你不餓,我可餓了?!?/br> 孟安和無可再推,只能叫丫頭收下,又忙笑道:“既這樣,我沒什么好回送二嫂的,只有針線做得還能入眼。二嫂若不嫌棄,我先給二嫂做條裙子穿?” “這太麻煩了!”紀明遙忙說,“你真想回禮,最多做個荷包、香袋給我,多了我可不要!” 她笑說:“你自己的事還有許多,別為我空耗時間。等你成了婚,我得空再去鬧你!” 看一時二嫂,又快速看一眼崔翰林,想到自己只見過兩面的未婚夫,孟安和低了頭:“多謝二嫂?!?/br> “那咱們走吧?”紀明遙看向崔玨和孟安朋夫妻,“方才我已叫我兄弟放學直接去正院,大哥大約也該到家了?!?/br> “是該過去了?!贝瞢k起身,扶起夫人。 孟安朋夫妻便也起身。 孟安朋仍只低著頭,不敢多看四周一眼。魯氏便握住了自己小姑子的手。 今兒見了崔翰林夫人,又能進來這屋子里坐一坐,真是長了不少見識。 不提花梨木、檀木的家具,水晶琉璃擺設,只看這堂屋懸著的匾,“賢夫佳婦”四個字—— “這是——”看到落款,魯氏驚問,“這是松先生的字?” 孟安朋與孟安和都瞬間抬起頭。 “松先生,送二嫂的?”孟安和忙忙向人確認,“就是那位,曾為先帝之師的,松先生嗎?” “是我初次拜望太公那日,太公寫給二爺和我的?!奔o明遙并沒詳細解釋其中的緣由。 孟安和還想多賞一賞這字,可她不能再丟臉了,只能與三嫂互相用眼神提醒著出去。 左右,至少還要在這里住幾個月,一定還能再來看的。 孟安朋卻是外男,不會再有機會來崔翰林夫人的房中。 心內掙扎之下,他也顧不得丟人了,再四回頭把松先生的墨寶記在心里,直走到看不見,才默默轉回身,強裝沒事人一般出了院子。 為緩解三哥的尷尬,孟安和忙示意三嫂跟三哥一起走。 她自己繞到紀氏二嫂另一側,找出話說:“二嫂,方才出去接我們的丫鬟jiejie,是叫‘青霜’嗎?不知是哪兩個字?” “‘紫電青霜’,‘青瑩若霜雪’。你只叫她‘青霜’就罷,也不必尊稱?!奔o明遙有種當眾解釋中二網名的尷尬。 不過,她沒叫人看出來,只笑問:“怎么問這個?” “果然是這兩個字!”孟安和激動說,“我方才就在猜青霜jiejie名字的出處,果然與我想的一樣!” 她又忙問:“那不知,是否還有一位jiejie的名字與青霜jiejie對應?若有,不知又叫什么?” 一個人中二,會尷尬。 但當有人贊同你的中二,還興致勃勃要與你一起中二——那當然是滿足她??! “是有,叫‘白鷺’!”紀明遙笑問,“你覺得可還相稱?” “‘青霜、白鷺’?!泵习埠推肺吨?。 一行白鷺上青天。 “一劍一鷺,二嫂還真是瀟灑!”她大為稱贊! 紀明遙回頭對白鷺笑。 “多謝表姑娘夸贊!”白鷺忙上前笑說,“不知表姑娘看我,可還配得上這個名字嗎?” 挽住她的手,邊走邊細看了一會,孟安和贊嘆笑道:“當然當得起了!” 已經行到正院。 孟安然正不放心地在廊下等著,卻見三meimei是與弟妹說說笑笑過來,竟然相處得很好,兩人都不似偽裝。 尤其安和這孩子,雖然三年沒見了,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來,她還沒學會裝相,能這樣高興,一定是真的喜歡弟妹。 而弟妹就算再顧著她的面子,若不喜安和,平淡相處便是,也沒必要屈就自己。 且安和只與弟妹說話,多一眼都不再向阿玨看了。 她心里不由念了一聲佛。 只要安和真對阿玨斷了心思,安心待嫁,有崔家在一日,還怕她婚后受委屈嗎? 不必勞動阿玨與弟妹,只她和大爺,就足夠給她撐腰了。 崔瑜不知究竟。見夫人這樣欣慰,不禁笑道:“就這幾句話的功夫,還怕他們吵起來?” “究竟三四年沒見了,”孟安然只笑說,“誰知道他們都長成了什么脾氣?!?/br> 紀明遠和崔令歡也已放學回來。眾人又在堂屋見禮。 自家三弟和三弟妹來京之前,紀明遠尚未到崔家上學,孟安然知道,他們必然沒給準備見面禮。她早已備好,叫丫頭捧著,此時使眼色給魯氏,讓她只作是自己預備的送給人家。 兩匹尺頭、兩個“筆錠如意”荷包里帶著金銀錁子,還有筆墨紙硯。 這份禮著實不輕。 紀明遠知曉孟家家境不比崔家紀家,先不敢收,問過二jiejie,才道謝收下。 今日家宴人多,且諸人關系不算近,便分了男女而坐,以屏風相隔。 崔瑜、崔玨、孟安朋、紀明遠在堂屋,孟安然、紀明遙、魯氏、孟安和與兩個孩子在內。 相處了一個多月,雖已分家,孟安然也大概清楚了紀明遙的忌口,今日晚宴,席間沒有一道她不愛吃的菜。 紀明遙敬了嫂子一杯。 孟安然以茶代酒,與她碰杯。 孟安和在路上說得歡,入席卻安靜下來,只聽二jiejie和兩位嫂子說話,問到她時才開口。 屏風外,崔瑜四人也不過說些讀書舉業的事。大多是崔瑜說,孟安朋與紀明遠答話。 崔玨不大作聲。 崔瑜把兄弟從八歲帶到大,比誰都明白他的脾氣。今日只是家宴,他不說話也沒什么。且他已是在朝官員,做兄長的更該在人面前給他尊重,因此并不把話題引向他。 能得自家二姐夫指點,孟安朋已覺受用不盡,根本沒精神關注崔翰林說不說話。 紀明遠默默給二姐夫倒了杯酒,也只聽崔府丞教導。 崔玨安靜地聽著眾人交談。 他耳力極好,連屏風內的聲音都字字聽得分明。 家里多住了人,夫人并無不喜。 大嫂的三meimei,竟比他先關注到丫頭們的名字。 青霜、白鷺;春澗、花影。 后兩人是夫人六歲起的伴讀,前兩人是夫人十歲之后才到身邊。 只差四年,便從明媚春意,轉為了肅殺高遠嗎。 夫人現在的心境,又是如何。 - 孟家三人住到崔宅,沒給紀明遙的生活帶來太多變化。 她本不必每日早晚去問候大嫂,只在有事的時候或派人、或親自過去說。近幾日無大事,她與崔玨都沒過去,因此還沒再見到魯氏與孟安和。才抵京三四天,她兩人也暫還沒再來過。只有孟安朋歇過一日,也且到學堂上學去了,明遠又多了個同學。 他已進學三年,學問勝于明遠許多,又是嫂子的兄弟,人品有保證,紀明遙對他進學堂喜聞樂見。 因京中籌備封后大典,各衙門忙碌,天氣又越發熱起來,各家都不約而同減少了沒必要的請客辦宴。 正得空閑,紀明遙便叫桂嬤嬤去打聽京中哪幾家產婆最好,再尋個機會,悄悄地一齊請過來,不走西偏門,只走后角門。 她倒不是覺得見不得人。 只是還未必能做出來,即便做得出來、更未必有用的東西,在落定之前,不必大張旗鼓。 畢竟來源只是她過去了十六年,早已模糊的記憶。 她甚至不知道胎兒的頭部多大。 “產鉗”究竟應當制成什么形狀,且能否真正投入使用,還是全交給專業的產婆們判斷吧。1 五個產婆被從后門領進來,各自忐忑地在崔翰林夫人面前坐下。 她們雖屬“三姑六婆”中的“穩婆”,常被視為坑蒙拐騙之人,有時不大被瞧得上,卻也因上至皇親貴胄、下至貧民乞丐家的女子,全離不開生產這一關,都去過不少高門之家,也都有些見識。今日被崔翰林夫人一齊請來,雖不知是為了什么事,卻也沒太過驚怕恐懼。 丫鬟們捧茶上點心。五人忙接了,互相看看,使眼色推出一個許穩婆為首。 但還沒等她站起來賠笑詢問,紀安人已經含笑開了口。 “近日我總在想,世上所有女子,全是生產的鬼門關最難過?!彼鹕?,親手給每人遞上一頁圖紙,“偏我才成婚不久,自己都沒生育過,即便有心,覺得可以用類似鐵鉗一類的東西,幫助難產的婦人,卻不知我這想頭究竟是可笑,還是真能用得上?!?/br> 幾個產婆全在低頭看圖。 她繼續笑說:“你們幾位是滿京里手藝最好、最高明的穩婆,手下不知救活過多少產婦和孩子,功德無量,也必然都有慈悲心腸。今日我請了你們來,就是想請教,能否做出‘產鉗’,以在婦人難產時,協助把孩子給夾出來?也請你們別笑話我,仔細想想再回話。若真不能,我也就絕了這心了??扇粲邪朦c能行,請你們只管照實說,做出來這件東西,你們更添功德、更增名聲是一重,我也有謝禮備下?!?/br> 紀明遙拍了拍手。 五個女護衛帶刀行進來,人人手里都捧著一盤銀子,停在五個產婆身后。 以名捧之、以利誘之、以勢挾之。 她是不專業,卻能請來無數專業的人,用錢砸著她們去做。 五個產婆將圖紙翻來覆去地看。紙張“嘩啦啦”地響。除此之外,屋內再無其它聲音。 約兩刻鐘后,許穩婆先抬起了頭。 她面色激動,嘴唇微抖,想說什么,卻又沒立刻張口。 “是‘產鉗’的大小不對嗎?不合胎兒頭顱?”紀明遙手指輕飄飄點在她手中圖紙上,“還是彎度要改?” “都、都要改!”許穩婆能說出話了。 她連忙也指著圖說:“依我看,這鉗子至少要再大半寸,這還得再彎些——” “是??!”另一個產婆也湊過來,用手比著,“這個東西得這樣、這樣才能貼上孩子的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