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對你心動了嗎？

    怎么會讓你自己回娘家？

    “夫君今日與大哥去舅舅家了，說午飯后來接我?！奔o明遙看向溫夫人，笑說，“我若晚一日再來倒也不錯，又怕太太和明遠等不及，索性就不讓他來了?！?/br>
    “你來就很好，何必非叫他也過來?！睖胤蛉藴芈曅Φ?，“等用過午飯，你就帶明遠回去吧?！?/br>
    左右老爺前幾日似乎已對崔玨失望了。崔玨若真過來，遇上老爺，兩人爭執得難看，才更不好。不如先遠著，或許還有轉圜的機會。

    且明遙今日隨身的四個丫頭，倒有兩個是新人。

    是崔家的人，還是——

    “這兩個丫頭，是你新挑的？”溫夫人指了指人，似是隨意地問，“才挑上來，就能和你出門了？”

    按理說，就算新挑丫頭，也應只會挑十二三歲的上來，慢慢調理著，才能多用幾年。這兩個丫頭都十五六歲了，即便再好，又能使喚多久？

    “新挑的人總要用起來，只留在家里，怎么長進呢?！奔o明遙只答第二個問題。

    她笑問：“太太看她們不好嗎？”

    她與溫夫人互相笑著，對視了片刻。

    就算溫夫人知道人是寶慶jiejie給的，又能怎么樣？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她與安國公府，顯然不會走同一條路。

    她不是安國公，沒有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加身，更沒有祖輩留下的功勞、情分和人脈。她也不是溫夫人和紀明達，沒有可靠的、一直站在她們身后的娘家。她只是安國公府出去的一個普通庶女，若沒有松太公和崔玨，皇帝想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螞蟻難不了多少。

    她只是在跟隨廣宜公主做事。

    廣宜公主與溫夫人可是自幼相交的情分。若廣宜公主都選擇分道揚鑣，她有什么資本，還死心塌地與溫夫人交底？

    真有皇帝賜死她的那天，溫夫人當然不會像拼命保護紀明達一樣保護她?！斎?，她更是從沒奢求過如此。想都不曾想過。

    對自己是誰，她一直有很清楚的認識。

    或許曾經糊涂過一段時間，但也早已被事實敲醒了。

    所以，她接受溫夫人對她失望、不滿、憤怒、乃至厭惡。

    如果溫夫人要把明遠從崔家接走，她也不會多勸。

    “很好?！睖胤蛉舜瓜卵酆?，“你已經自己當了家，使什么樣的人服侍，自然該有自己的主意了?！?/br>
    “回來一次不容易，”她又笑起來，柔聲說，“我這里事多，你也別在我這干坐著了，和明宜到熙和院玩去吧，中午來吃飯。熙和院還留得好好的，和你出閣前一樣?！?/br>
    “多謝太太疼我?！奔o明遙笑著起身，挽住四meimei的手。

    熙和院若這就被封了或挪作他用才奇怪。

    她才成婚不到一個月。

    兩人行禮出去。

    溫夫人便命兒子：“帶明豐讀一會書吧，下午就走了?！?/br>
    “是?！奔o明遠牽住幼弟，行禮告退。

    仆從也退出了大半，只有幾個心腹留下。

    “娘！”紀明達早已皺眉，此時急聲說，“二meimei對你敷衍不敬，你怎么就輕輕放過了，還哄她去玩？這次可不是我誤會她吧！”

    她又說：“她明知道娘身上不好，家里事多，也不回來幫一幫，只知在崔家高樂不了?！?/br>
    “一句話而已，算什么不敬？”溫夫人輕輕拍著女兒的手，令幾個心腹也退下。

    只剩她們母女二人，她才伸手，摸到女兒的眉心，笑道：“她也不是什么都沒幫我。你看明遠，不正是她在照看嗎？”

    “這算什么幫？”紀明達不服，“難道明遠在自家就沒有學上、沒有屋子??？我看娘還是快把明遠接回來，別被她帶得左性起來，也不孝順了。也別再讓四meimei和她親近才好！”

    “你呀，別耍孩子脾氣?！睖胤蛉诵?，“咱們自家是不缺先生，更不少房舍，可明遠要讀書舉業，少不了與文官清流之家先結識，對他才有好處。雖有張家是你們舅公家里，可我病著，出不得門，難道叫他自己成日去張府拜望，又跟著張府見人嗎？那也太過刻意了。不像崔家，兄弟兩人都年輕，前程看得見，故交親友又極多，明遠是妻弟，跟著他們見人也不突兀。趁早交好，以后有機會，他們更少不了提攜明遠了?！?/br>
    雖不能對明達直說，是為躲徐三姑娘，才有機會把明遠送去崔宅，可這些話，應也足夠說服她。

    紀明達的確被說服了。

    可母親話里對崔家如此看重甚至推崇，又叫她抿起嘴唇。

    “崔家……有那么好嗎？”

    紀明達又想起了崔玨那雙淡漠無情的眼睛。

    崔家當然好了。

    溫夫人一嘆。

    否則，怎么會叫她幾乎舍了臉面不要，也費盡周折給明達求來婚事。又怎么會叫老爺舍不得放手，非要再換一個女兒嫁過去？

    只怕老爺哪天折騰出大事來，這安國公府，還少不了崔家相助。

    “崔家是好，可惜與你不合適?！彼龑ε畠盒Φ?，“你看，你嫁回舅舅家里，是想回家就回家，還能回來幫我的忙，咱們日日在一處，又像你出嫁之前了，不是更好嗎？”

    “娘——”紀明達靠在母親懷里。

    娘雖然還是對二meimei寬容太過，卻好像已經沒有那么喜歡二meimei了。

    她果然回來得對。

    還有崔玨，若真對二meimei用了心，怎么不能遲一日再去他舅舅家，先陪妻子回岳家？必定是還沒太放在心上。

    只怕那日在莊子上，他是被二meimei一時哄騙住了，遲早會醒悟的。

    紀明達釋懷一笑。

    溫夫人疼愛地環住了女兒的肩膀。

    ……

    熙和院。

    天冬與石燕雖是女護衛出身，但在廣宜公主府時，她們便學過如何扮成丫鬟侍女服侍。這四五天，青霜與春澗略教導了幾個時辰，她們竟已扮得很好，端茶端水已與青霜幾人分毫無二。

    紀明宜難免多看了她們幾眼。

    為這兩個丫鬟，太太和二jiejie竟話中有話，叫人心驚。

    但看上去真只是普通的丫鬟。

    紀明宜不大明白，也不多問，只對二jiejie笑說：“昨日我和姨娘包了些粽子，有二jiejie最愛吃的豆沙餡和蜜棗餡，jiejie帶回去些。還有幾個是明豐包的，雖很不好看，但煮出來竟沒散，只是沒敢讓他放餡。jiejie也帶兩個回去，不說吃，只和姐夫看著玩吧?！?/br>
    “送多少我都帶走，辛苦你和張姨娘了！”紀明遙笑，“我和你姐夫今晚就吃！”

    “二jiejie，你和姐夫是不是更好了？”紀明宜湊近她，笑問，“jiejie回門那天，對人還只叫姐夫是‘二爺’呢，今日都稱上‘夫君’了?！?/br>
    “是嗎！”紀明遙一驚。

    雖然越發叫得順口了……可她今天在安國公府，對人稱呼崔玨是“夫君”了？

    “是呀！”紀明宜笑說，“大jiejie問，二姐夫怎么沒一起來的時候，jiejie不就是說了一聲‘夫君’嗎？”

    是說了一聲。

    紀明遙回憶著她當時的心情。

    對紀明達，她應該會盡量避免透露與崔玨的相處才對。

    “二爺”是一個足夠正式，且客氣又不顯疏離的稱呼。而“夫君”二字，含義太過親密。

    她下意識說出“夫君”，是在反擊紀明達對她的敵意嗎？

    可什么樣的敵意，需要她用親密的稱謂去反擊？

    難道是——

    丫頭把四meimei的粽子送來了。

    紀明遙暫且放下思緒，只與四meimei說話：“原本說，等我在崔家安頓好了，就常接你過去。只怕我要食言了?！?/br>
    “二jiejie，這沒什么?！奔o明宜笑道，“如今家里事多，jiejie就是接我，我也不能放著太太和大jiejie勞碌，自己樂去。且大哥已在jiejie家里，我若再常去，只怕即便姐夫已與崔府丞分家，也不便宜。等過了這一兩年，大家都方便了，jiejie再接我吧！”

    ……

    似乎還沒與四meimei說幾句話，已經到了午飯的時辰。

    紀明遙與紀明宜趕回正院。

    紀明遠也帶著紀明豐回到正房。

    溫夫人與五個孩子在堂屋圍坐。丫鬟們擺飯。她笑道：“你也有日子沒吃家里的飯了，多用些，在我面前，不怕丟臉?！?/br>
    “是，我也想家里的飯菜了?！奔o明遙笑道，“才到崔家那幾天，他家廚子竟做了苦瓜粉絲rou餡的油豆腐，我不知道，咬了一口，正不知怎么辦，幸好二爺接過去，替我吃了?！?/br>
    她面向溫夫人，只用余光觀察紀明達的反應。

    紀明達看似面色未變，雙眉卻微微揚起，又似正在咬牙。

    妒忌。

    這份負面情緒，直到昨日，紀明遙才了解透徹。

    所以，她能確認，現在出現在紀明達眉間的情緒，就是妒忌。

    “他能對你好，我也放心了?！睖胤蛉耸疽庋诀呓o紀明遙布菜，笑說，“倒從沒想過，他成了婚，竟能這樣體貼?！?/br>
    “我也是成婚之后才知道?！奔o明遙笑。

    她收回觀察紀明達的余光。

    原來如此。

    原來，紀明達雖然主動且極其堅決地和崔玨退了婚，心里卻竟是在意他的？

    她還以為紀明達對崔玨沒有好感。因為，和她以前從不主動提起溫從陽一樣，在安國府與崔家商議婚約時，紀明達也從不主動說起崔玨。哪怕紀明德或徐老夫人、溫夫人細問，她也只會隨意敷衍一兩句。

    原來，成婚之后，紀明達對她愈演愈烈甚至不再加以掩飾的惡意，不只是因為從前的舊怨？

    紀明遙笑著敬了溫夫人一杯酒。

    紀明達……難道喜歡崔玨嗎？

    第61章 無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