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現代還有很多人見不得別人不生孩子呢! 聽到“月事”兩個字,崔玨也紅了耳朵。 他還,不了解此事。 不了解,便該請教。 于是,他問:“還不知,夫人的月事,我當注意什么?夫人若覺疲乏辛苦,家中雜事留給我辦也好?!?/br> “沒那么嚴重?!笨吭谒珙^,紀明遙小聲告訴他,“我月事,很規律,每月月末必來,一次四五日,也不覺得肚子怎么疼,就是偶然腰酸、肚子脹一會,歇歇就好了?!?/br> 現在,她似乎應該說,“不用二爺特別照顧我”。 但她沒說。 “那便是有不舒服了?!贝瞢k確定道。 “嗯?!奔o明遙輕輕應聲。 “那,我給夫人揉一揉?”崔玨問。 “不用,”紀明遙聲音更小,“二爺抱我一會吧?!?/br> 崔玨就一手放在夫人小腹上,另一手將夫人整個攬入懷中。 …… 崔宅,中路正院。 著陪房送走第二位太醫,孟安然雙手扶著小腹,獨自在屋內踱步許久。 她既激動,激動得要笑,想這就讓人找丈夫回來,想立刻給家里寫信,心里又有許多擔憂。 她愁意顯露在面上,原本想恭喜的丫鬟仆婦都不約而同住了口,看著奶奶在房里繞著圈地走。 直到王平媳婦送了太醫回來,見奶奶竟還沒坐下,忙上去勸:“奶奶身子要緊!孩子還不滿兩個月,奶奶還是好生保養的好啊?!?/br> “什么時辰了?”孟安然便問。 “申正二刻?!蓖跗较眿D忙說,“方才我看見西院那邊二爺已經回來了,想來大爺也快了?!?/br> “給我把端午的節禮單子都拿來,我再好好看看?!泵习踩槐惴愿?。 不然,她心里實在靜不下來。 王平媳婦深知奶奶的性子,不敢多勸,忙去拿禮單,心想奶奶安生坐著看東西,總比不停地在地下走要好。 “不如,叫人去請大爺快些回來?”她又勸,“都這個時辰了,想來衙門里也沒甚事務了?!?/br> “不妥?!泵习踩坏?,“家事是家事,國事是國事,我又沒病了死了,做什么去耽誤大爺的公事?” “這話可不吉利!”王平媳婦忙說,“奶奶快別再說‘病’啊‘死’的,叫我們聽著也心驚!” 孟安然一嘆。 “不說了?!彼芽床贿M一個字的禮單放在一邊,“去看看姐兒們吧?!?/br> 兩房分好了家,崔令歡與崔令嘉也已在前幾日搬了房舍,從正院東廂房挪到后罩房去住了。仍是與正房幾步就到的距離,兩姐妹也仍一起住三間屋子,奶娘、丫頭也都在一處服侍著。 從穿堂行至后院,孟安然先看見小女兒在廊下踢毽子。與其說是“踢”,不如說是在丟著玩。 “娘!”崔令嘉看見人來就笑。 她丟了毽子跑過來,伸手就拽娘的手:“jiejie在寫字呢。娘,我也想學寫字了!” 能把認識的字都寫出來,可真厲害呀! “那就學!”捏了捏女兒的手骨,孟安然笑道,“等后日你jiejie上學,娘就也教你寫字,再過兩年,就好和jiejie一起上學了!” “后天?!贝蘖罴紊斐鍪种杆?,“兩年?!?/br> 她抬頭問:“兩年是一共幾天?” “二姐兒,一年是三百六十天?!蓖跗较眿D在旁笑道,“兩年,就是兩個一年,是七百二十天吶?” “七百……二十……”崔令嘉糊涂了。 “不用急,”孟安然看著小女兒笑,“以后都會學會的?!?/br> 走到房檐下,母女倆都放輕腳步,崔令嘉更是踮著腳走:“別吵著jiejie寫字呀!” “噓!”孟安然比著手勢。 她讓王平媳婦把小女兒抱起來,一起在窗邊看了一會大女兒練字。 崔令歡神情專注,一筆一劃都認真極了。 孟安然面上不由泛起笑容。 她的女兒聰慧敏銳,又生在這樣的人家,若是個男子,這一生該多順遂美滿? 哎。 帶小女兒離開窗邊,孟安然叮囑奶娘:“等大姐兒練完字,就讓她去前面?!?/br> “是?!蹦棠镙p聲答應。 孟安然便問小女兒:“你想和娘過去,還是就在這玩?” “我——”崔令嘉看看娘,又看看jiejie在的屋子,決定,“我等jiejie一起吧!” jiejie也總是等她的! “行,”孟安然給女兒擦了擦臉,笑道,“你玩吧?!?/br> 她又叮囑奶娘:“別叫姐兒玩得太累了,你們勸著些?!?/br> 奶娘們也都答應著。 孟安然獨自回房,心里更沉重了。 “若她們姐妹倆沒個兄弟,將來再尋不著好的夫家,”她忍不住和王平媳婦傾訴,“等我和大爺都沒了,誰來護著她們?” “阿玨和弟妹雖然好,到底和我們沒差幾歲?!彼龂@。 阿玨只比大爺小八歲而已。等她和大爺走了,只怕阿玨也都是花甲古稀之人了。 王平媳婦早知奶奶的心事,早已想勸,只是沒個時機?,F見奶奶終于主動提起這話,她忙打疊出一篇話要勸,卻正有人來報:“大爺回來了!” 王平媳婦雖然沒把話說出來,卻更高興起來! 大爺勸一句,或許比她說十句還管用呢! “我得把這喜信告訴大爺!”她說著就上前迎,低聲笑道,“恭喜大爺!今日兩位太醫來診過,奶奶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是嗎!”崔瑜兩眼放光,忙跑過去把夫人摟在懷里,“太醫怎么說?胎相可穩不穩?你身體可有不適?” “太醫說月份雖淺,胎相卻穩,我也沒什么不舒服的?!泵习踩灰灰淮鸬?。 “走走走,快先進屋!”崔瑜小心護著妻子跨過門檻。 孟安然不禁笑:“也不是第一次懷了,又還沒怎么呢,就值得大爺這樣?!?/br> “你既有了身子,不論月份大小,都該精心保養,一日不能疏忽?!贝掼び址鲋蛉俗?,洗了手親手給她倒水,笑道,“這也是從咱們有令歡的時候,我就和夫人說過的?!?/br> 王平媳婦瞅著正是個空兒,便忙笑道:“大爺回來前,奶奶正愁呢,怕這一胎還是姐兒,請大爺快勸勸吧?!?/br> 孟安然瞅了她一眼,嘆氣。 王平媳婦自知這算多嘴了,連忙退出去,又使眼色給別的丫頭仆婦,讓也出來,把屋子留給大爺和奶奶說話。 崔瑜已摟上夫人肩頭。 “不是兒子,又是女兒,難道就不是咱們的孩子了嗎?”他先笑說,“難道令歡和令嘉今日哪里不好,又惹你生氣了?” “我和大爺的親生孩子,自然是好了,誰不是咱們心尖上的rou?!泵习踩粐@,“大爺,你知道我愁的是什么,就別拿這些話哄我了?!?/br> 崔瑜神色一凝,不禁也嘆出一聲。 孟安然已說道:“咱們家幾代單傳,直到大爺這一輩,才終于有了兩兄弟。阿玨和弟妹我是不知怎么樣,可若叫大爺在我身上絕了后嗣,我不但心里不安,還擔心令歡和令嘉將來沒人撐腰,可怎么好呢?” 崔瑜拍了拍夫人的手。 “你也說了,咱們家是幾代單傳,到我和阿玨才有兩個孩子,”他笑道,“咱們卻將要有第三個了,這難道不已是上天賜福嗎?更是夫人給我的福氣。你該只管安心養胎,等他出生才是啊?!?/br> 他又說:“上次我說‘咱們兩個老的’,夫人還生我的氣。咱們還不到三十,怎知今后一定就沒有孩子了?所以就算再來兩三個女孩兒也無妨。夫人總這樣多思傷身,才是叫孩子們都靠誰去?又叫我靠誰去?” 說著,他竟有些哽咽。 孟安然眼中也滴下淚。 夫妻二人相擁一會,又說了許多知心的話。 見夫人想開了不少,崔瑜便道:“趁還沒吃晚飯,我得趕緊告訴阿玨,讓西院的人也注意著,別驚嚇沖撞了你?!?/br> 說完,他叫人進來伺候,抬腳就走。 崔玨便被從夫人的臥房里,叫到了大哥書房。 得知是嫂子又有了身孕,他忙道恭喜,也認真應下大哥所說,“還未滿三個月,且別對外說一個字”等語。 崔瑜本還想調侃幾句,說也盼著侄子侄女出生。但時辰著實不早了,他也急著回去陪夫人,便各自散了。 崔玨又獨自走回西院。 他先走得急。 但天邊暮云漸合,霞光艷明,一輪紅日正緩緩下墜,兩只飛鳥比翼相伴,高升入云,他便不由慢下了腳步。 孩子。 大哥與嫂子將有第三個孩子了。 他與夫人的孩子,會在何時到來、會是怎般模樣?是會生得與夫人相似,還是更像他些? 但這些美好期盼只在他心里閃過一瞬。 下一瞬,他便想起了母親臨去那幾年,纏綿病榻的蠟黃面色。 雖然他當時年幼,無人與他詳說,但他知曉,娘是因第三個孩子小產傷身,才一病不起,未至四十便撒手人寰。 盛夏最烈的日光也照不回娘流逝的生命。 正在娘去世的前一年,他學到一首詩,詩中有一句是: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