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紀明遙想扶住炕桌,卻扶到了青霜。 “姑娘坐一會嗎?”青霜問。 紀明遙站穩。 緩緩看了看這幾間熟悉的屋子,她對青霜笑:“不坐了,出去吧?!?/br> 經過這一次,她與太太,只怕也回不到從前了。 她從來都清楚,紀明達才是太太的親女兒,太太更為親女兒考慮理所當然??蓪⑦@般最好一輩子心照不宣的事攤開在明面說,不論誰有理、誰無理,總歸會留下一道刻痕。 說得越晚,刻痕越大。 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啦! 紀明遙在廊下看到了明遠。 “你不用送我了,”她笑道,“快和太太一起去理國府吧,我自己回去?!?/br> “我送二jiejie?!奔o明遠從袖子里拿出棉帕,遞到二jiejie手里。 二jiejie在發愣。 紀明遠又拿回棉帕,猶豫片刻,遞給二jiejie的丫鬟。 青霜忙接過來,給姑娘擦去了眼淚。 紀明遙恍然回神。 她低頭,碰了碰自己的臉。 哭了嗎? 丟人哇??! 快速整理好情緒,她抬起臉,想說幾句有的沒的,趕緊把這事翻篇。 “jiejie,”紀明遠卻已說,“不想笑,就不要笑了?!?/br> 他上前半步,握了一下二jiejie的手,又快速松開,又退后。 “jiejie回熙和院坐一會嗎?”他問。 “不去了?!奔o明遙沒有再笑。 她望向已經偏西的太陽。 “我想回家?!彼齻冗^臉說,“你送我?” “jiejie,請?!奔o明遠只說。 但他在心中默默重復了一遍。jiejie想回家。 紀明遙一手握住青霜:“走吧?!?/br> 明遠的性情與崔玨有些仿佛。 三四歲時,他雖然不愛說話,卻愛對人笑??蓮纳蠈W起,他就越來越不愛笑,話就更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她一路沒再開口,明遠也只沉默跟在旁邊,并不多說一句。 所以,直到上車前,明遠扶住她的手臂,離她很近,她才注意到,明遠已經長得比她還高一寸。 天吶。 是成婚那天她穿了厚底的鞋,所以才沒發現嗎? 還如五六歲時一樣搓了下明遠的腦袋,紀明遙開心鉆進馬車。 紀明遠摸了摸自己的發頂。 他也輕松笑了,轉身上馬。 車內,紀明遙抱緊了青霜。 “多謝你!沒有你,我還糊涂著呢!”她輕聲在青霜耳邊說,“但那些話,你別再與任何一個人提起了,叫花影也不要再說。我與太太之間怎么樣,說大了也只是我不孝順,可若叫人知道還有你們的話在里面,難免就成了你們挑唆主子。這名聲就……” 她無奈一嘆:“名聲對誰都要緊。我知道那些婆子私底下說話更沒顧忌,小廝男人的嘴還更臟。哪怕我護著你們,他們不敢當面議論,背地里的閑言碎語,又哪里好受?!?/br> “姑娘放心!”青霜忙道,“我們早就約定過,這話連春澗和白鷺都不提起的。今后我們兩個也一句不說!” “我要做騎裝,給你們也做吧!”紀明遙想起來,“從前我不學騎馬,也不好叫你們混在別人的丫頭里一起學。如今雖有二爺教我,他也不能時時有空,我得請位先生來,正好你們也補補課!” “這個好!”青霜高興,“我要和姑娘做一樣顏色的!” “做做做!”紀明遙滿口答應! 她還要和寶慶jiejie做一樣的! 車在崔宅西門停下。 紀明遠勒馬,恰看見二姐夫從門內出來。 他忙下馬,笑道:“我送二jiejie回來了?!?/br> “明遠?!倍惴驅λh首,便走至車邊。 二jiejie從車內探出身子,扶住姐夫的手臂,姐夫卻并不只是讓二jiejie借力。 他是……直接握住jiejie的腰,把人抱下來。 紀明遠連忙低頭,不敢多看。 不過,二jiejie在崔家過得好。 真好。 把夫人放下,崔玨先低聲問:“出什么事了?” 這才過去半個時辰,夫人便回來了,又是由明遠送回。 岳母請了夫人去,還能讓夫人受委屈。 “沒什么……”紀明遙紅著臉又改了口,“一會再說?!?/br> 沒什么不能告訴他的。 她拽崔玨的袖子:“我應了太太,讓明遠到家里常住,明后日去接他,以后你更不必再去安國府了?!?/br> “明遠?!贝瞢k便看向妻弟,“后日我與你jiejie要去謝家,只能派人去接你。今日不早了,留下用晚飯吧?!?/br> “勞煩jiejie、姐夫了!”紀明遠忙道,“只是我還要回去復命,不留下用飯了,這便告辭了?!?/br> 姐夫婚假所剩不多,他怎好還在這里多擾。 崔玨也并不多留,說一聲:“路上小心?!北憧雌薜苌像R回去。 紀明遙低著頭笑。 “二爺不想留明遠,也太明顯了?!贝床灰娒鬟h時,她才小聲說,“也不再客氣一回?!?/br> 崔玨扶著夫人的肩頭回家,并不為趕客羞愧。 他稍稍低頭,在夫人耳邊笑:“夫人不是也沒多留嗎?!?/br> 紀明遙輕輕在他腳上跺了一下。 明遠就后天再來吧! 她問崔玨:“安排明遠住在哪?是住二爺書房,還是前院?” “前院罷?!贝瞢k道,“書房里東西廂房都是書,不好挪動?!?/br> “挺好的,”紀明遙贊同,“他都那么大了,再住二爺書房,怕也不好意思?!?/br> 她便說:“我讓明遠只帶兩三個小廝來,伺候的人,二爺就再給挑一兩個?” “聞書,如何?”崔玨問,“他還算機靈?!?/br> 在莊子上住的三四天,紀明遙對這幾個小廝都認識了,聞書是話最多的,正好能彌補明遠不愛說話。 “那我再叫韓運過去伺候著,粗使的人再撥幾個,就齊了!”紀明遙打算好。 她便吩咐:“快叫桂嬤嬤和韓運媳婦帶人把前院正房收拾出來,預備明遠后日來住,要什么東西,就去找秋嬤嬤開后罩樓——” “庫房鑰匙,上次已經一并給了夫人?!贝瞢k道,“夫人的嫁妝里,只怕許多東西不合明遠用,一起去知會嫂子一聲,開庫房吧?!?/br> “一樣的家具擺設,我的嫁妝里也不全是嵌貝貼金的東西,哪里不合用?”紀明遙笑,“我也不是不想用二爺的,是現下賬冊還沒理順、分好,不想多麻煩嫂子一次?!?/br> “并不麻煩嫂子,只是知會一句。賬冊上也不必夫人寫,我來寫就是?!贝瞢k堅持要帶她向正院走。 “好,好!”紀明遙邊走邊笑。 她就問:“二爺,咱們的匾哪天能做好?”又忽然想起來:“忙忘了,還沒告訴寶慶jiejie呢!” 來不及寫信了,她便命:“青霜,你去找春澗,今天讓她去吧,現在就去廣宜公主府找寶慶jiejie,只說我得了松太公的一幅字,請jiejie有空來賞。你都跟著出兩回門了,在家歇歇?!?/br> “是!多謝奶奶!”青霜忙回房去。 待這丫頭領了命,崔玨才答夫人方才的話:“夫人才去安國府,大哥便回來了,看見太公的字,他定要親自裝裱,約要十日。下月之前,定能做好?!?/br> “大哥還會裝裱?”紀明遙好奇。 “也是和太公學的?!贝瞢k多說了一句,“雖然我也學過,但不如大哥手熟?!?/br> “二爺也會??!”紀明遙震驚。 這都會嗎這都會嗎! 崔玨神色淡然:“‘凝曦堂’三字,我本只想制成室內懸掛之匾,大哥定要制木匾掛在正門之上,家中不便,所以送出去做了。夫人今后若有字畫要裝裱,我亦可效勞?!?/br> “那等我寫出更好的吧,”紀明遙開心,“現在的就不勞煩二爺了?!?/br> 崔玨還欲再說,正院已到,大哥和嫂子竟都迎出來了。 “恭喜弟妹得太公垂愛!”崔瑜見了他兩人就拱手恭賀,又是羨慕,又是激動地說,“哪日我也帶你們嫂子再去拜望太公,或許能沾一沾弟妹的光,讓我也得一幅字?” “太公垂愛于我,也是屋烏之愛,我是沾了二爺的光?!奔o明遙笑著還禮,“或許大哥下次去就得了呢?” 她不提能得賜這幅字的前因,但崔玨早與崔瑜說明。崔瑜回房,又與孟安然詳說了一回。是以孟安然心中連羨慕都無。 名聲幾乎盡毀才得這幾個字撐腰,哪個女子愿意?弟妹也是可憐。 這一兩年她冷眼看著,徐老夫人眼里心里是只有紀大姑奶奶一個孫女的。溫夫人雖然待弟妹似親女兒一般,實則最疼的還是紀大姑奶奶。安國公待弟妹,似乎也并不慈愛。 她雖不知詳細內情,可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安國公府怎么會愿意把親事換給弟妹來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