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涂希希:“……”這斤斤計較的模樣,大概也就他做得出來。 她實在不太明白他們私底下拿洪奚尋開心到底有什么意思,于是輕咳了聲說:“大人從洪奚身上問出了什么嗎?” 傅長熙道:“能問的都問出來了,有些關鍵的東西還得再等兩天……” 他停頓了下,又說:“這會他應該去找穆景天詢問去了?!?/br> 涂希希好奇問道:“他說什么了?” 傅長熙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秦茂,忽然說:“這個事先不提。秦茂你不是找應明遠過來有事嗎?先去辦了吧,回來我們在詳細談?!?/br> 秦茂一聽當即有些不自在,支吾說:“這……我這邊不急。還是大人您的事要緊些?!?/br> 傅長熙道:“不急?這話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別埋怨我耽擱了你辦事?!?/br> 秦茂苦著臉。 “大人,您別逗我了。我只是想讓明遠替我看看我爹的尸身,倘若真的蹊蹺之處,我是必定要查的?!?/br> 傅長熙揮著手說:“那還不快些去?我能幫的不多?!?/br> 他說著抬眼特地盯了一眼秦茂,意有所指道:“想要查清楚,那得看你們自己?!?/br> 秦茂一時間有些感動,呆愣了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 倒是傅長熙不耐煩了,說:“平日里就沒見你這么墨跡過。趕緊啊,殊途回去晚了,又要數落我這個上司不懂得體諒下屬?!?/br> 秦茂當即起來,拖著應明遠一邊往外走一邊低聲說:“我跟你說啊,我爹一回來我就感覺到他身上有點不對勁……” 涂希希聽著他們轉出院子,那話說到一半便沒了聲音,聽著怪瘆人的。 她下意識搓了下手臂,看向傅長熙,問:“洪奚說的話有什么不能讓他們知道的嗎?” 傅長熙斜他一眼,片刻后說:“也沒有不能讓他們知道的,但現在還不能說出來。尤其是秦茂。他性子看著沉穩,可沖起來,連我都攔不住?!?/br> 涂希希:“……所以洪奚說了什么?” 傅長熙道:“洪奚說,先前他們派出去的人又傳回來過兩次消息,第一次說他被劉衛敏押在了總督府??偠礁浗怂麄儼雮€月,期間軟硬皆施,就想讓他們把劉衛敏從這次的時事件當中摘出去。甚至他們連怎么交差的帖子都替人家寫好了?!?/br> “御史臺的人沒有接受,劉衛敏忽然翻臉。他們是連夜逃出總督府,去了駐軍駐地。第二封信就是在半路上發出來的。說是駐軍那邊回了消息,會在半路接應他們。那之后就沒再接到消息?!?/br> 涂希希聽得渾身拔涼,心說這劉衛敏屬實膽大包天,欽差也敢說下手就下手。 傅長熙接著說:“洪奚說御史臺之后立刻派人繞過劉衛敏前去西南駐軍那邊質問,但駐軍那邊直言他們沒有接到任何消息,也沒有人發出過任何接應欽差大人的消息。御史臺針對這件事商量過,認為是駐軍現在群龍無首,極有可能是在推卸責任。本來打算上奏給圣上,讓圣上親自下旨處罰西南駐軍?!?/br> “誰知道忽然之間,圣上就設了監察司,把整個御史臺都搬過去了。他們只得將奏貼先提交給新上任的兩位監察司。結果到現在也沒有音訊?!?/br> 涂希希問:“是楊天穎押住了這個奏貼?” 傅長熙道:“楊天穎現在還不敢這么明目張膽,可能是知會過了圣上。圣上也不是傻子,西南駐軍現在是對抗大理的主力,現在查駐軍都不行,別說處罰了。大約只是暫時將事情拖住了而已?!?/br> 涂希希緩緩點頭,旋即又問。 “那您為何又讓洪奚去問穆景天?” 傅長熙道:“穆景天是親身經歷過西南兵亂的人,他對那邊的情況比現下盛京中任何人都要熟悉。洪奚他們的帖子沒到他手上,他不清楚情況?,F在只要洪奚去找他了,他馬上就能判斷出來西南現在是什么情景。倘若事態危極,只有他可以察覺?!?/br> 涂希?;腥淮笪?,心想不愧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這期間的彎彎道道,看得很是清晰。 “那您過兩天去問洪奚什么?” 傅長熙似乎對這個問題有些苦惱,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長嘆了口氣,說:“我在京中待太久了,有些想出去看看,看到洪奚的時候忽然覺得這會不會是個機會?!?/br> 涂希希一頓。 她忽然覺得這句話才是真正的不能讓秦茂和應明遠聽到的。他如此積極地查秦將軍相關的案子,目的并不是為了秦茂或者秦府,而是他認為這也許是個掙脫牢籠的機會。 她遲疑了許久,問道:“您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 傅長熙搖頭。 “就是因為什么都察覺不到,我才感覺到我應該去看看。我家世代征戰沙場,像我這樣十幾歲之后就一直待在京中,最后還在朝中做了個閑散文官的人我是頭一個。你知道我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嗎?” 涂希希知道長亭侯府出了兩個驍勇善戰的將軍,這些年常年在邊關駐守,一年只回一次盛京。老侯爺已經年邁,身邊也就只有傅長熙這個小孫子。 傅長熙九歲之前也曾跟著父母住過邊疆。他不是什么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弟,平常和家里那些**下人地玩得要比盛京中那些紈绔多得多。 但是九歲之后,他的祖父就不允許他上沙場了。 除了老侯爺臨危授命前往北疆抗敵那次之外,傅長熙從沒離開過盛京。 “我感覺我對大盛邊關的感知度下降了。原本西南那邊的事情……至少秦先泰將軍的死,我應該能事先察覺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來。但我聽到消息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很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說著,他抬頭看向涂希希,說:“說起來有點慚愧,我竟然還不如你。你下意識察覺到了送尸體的人。而我,什么都沒感覺到?!?/br> 涂希希想說點什么。 傅長熙說:“我應該更清晰地掌握各方駐地的詳情才對?!?/br> 涂希希卻不這么認為。 “我哪里比你強了。不過就是直覺而已。還是您同我說了,送尸體之人的身份?!?/br> 傅長熙訕笑道:“不夠啊。否則現在說不定我可以判斷出西南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意外竟然會讓事態如此一發不可收拾?!?/br> 第142章 難題 兩人就這么絮絮叨叨地交談了許久,直到秦府的管家親自帶著人送了飯菜過來,說:“小侯爺,我們少爺說馬上就和應仵作回來。讓我們先過來把飯菜擺上。還說不用特地等他們,他們凈過身之后,讓兩位先吃?!?/br> 傅長熙嫌棄道:“凈身了才過來,那必定是應明遠那墨跡習慣?!?/br> 他看著管家特地在院子里面支了一張大桌,仔細地擺上了菜色,林林總總,甚是豐盛,便揚聲道:“好好的飯菜不趁熱吃,非得磨蹭冷了做什么。管家替我帶個話,就說我們在這等著,讓他們動作快些,餓到了我們倆,看我怎么收拾他們?!?/br> 那管家笑吟吟地吩咐人在這看著。 “小的親自去叫少爺?!?/br> 沒一會,秦茂就帶著應明遠跑進來了。 兩人都有點喘,應該是半途接到了傅長熙警告,趕緊慢趕跑回來的。應明遠一屁股坐下,氣息不勻地看著涂希希,說:“你們餓了嗎?我這洗了一半,管家就在外面喊,說我們在墨跡下去,餓著小侯爺了誰都擔待不起。害我都沒細細搓洗就奔出來了?!?/br> 傅長熙撩了他一眼,冷聲問:“搓搓洗洗,順帶商討一下怎么坑我們嗎?” 應明遠登時閉上了嘴,伏在桌前,悶頭吃菜。 涂希希倒是真的一點都不餓,她滿腦子都是傅長熙那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樣。 她被關了七年,最明白期間苦悶。 秦茂見應明遠挨罵了,有些過意不去,支吾說:“我們……就是想討論些問題出來,回來才好跟您說?!?/br> 傅長熙抬著下巴,涼涼地盯著他,說:“我餓了。沒力氣想你們的問題?!?/br> 這下秦茂也不敢吱聲了。 下人們擺好飯菜,秦茂將他們遣了出去,仔細吩咐說:“外門守好了,誰都不許過來?!?/br> 管家當即把所有人都轟走了,自己親自守在外面說:“少爺放心,小的親自守在這,誰都越不過雷池?!?/br> 應明遠看他滿意地轉回來,嘟囔說:“這又不是在前線戰場,要這么興師動眾做什么?!?/br> 秦茂對管家這種舉動倒是習以為常,他回頭招呼他們坐上了桌,殷勤地給傅長熙等人夾菜倒酒,眼看著傅長熙順手就擄走了涂希希跟前的酒杯,理所當然地說:“明日你還要繼續整理案卷呢,喝什么酒。應明遠你也不準喝?!?/br> 應明遠剛端起的酒杯,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涂希希:“……” 這一天下來,此時四人都有些疲憊。秦茂的情緒似乎和平時不一樣,他連灌下了三杯酒,臉色和雙眼眼見地紅了,傅長熙瞥了他一眼,抬手和他碰了下酒杯之后,狀似隨意地問道:“怎么樣?” 秦茂喝酒的動作霎時一頓,第四杯酒到底還是沒有灌入口中。 他放下了酒杯,忽然抽泣了起來。 涂希希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秦茂平時總是掛著笑,對人對事看著都挺大方。傅長熙脾氣那么難搞,也從來沒見他紅過眼。 這是她見過秦茂的第一次失態。 應明遠也有些猶豫,他小心地覷了下秦茂的神色,低聲道:“秦茂。大人在這呢,有什么你就說出來。光靠我們倆,這事不成的?!?/br> 秦茂這才抬手,把那杯酒猛地灌了下去。 涂希??粗嘞铝司?,猛地站起來,忽然掀了袍子,直直地在傅長熙面前跪了下去。 傅長熙平時碰見有人跪自己,伸手去扶的動作比人跪下來還要快,今天卻像是遲鈍了似的,什么多余的動作都沒有,只是看著秦茂。 秦茂揚聲道:“大人,您一定要為我們秦家做主?!?/br> 傅長熙道:“你可太抬舉我了。我就一大理寺少卿。出盛京的做不到,怎么幫你?” 涂希希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原來之前傅長熙忽然和她感慨自己想離開盛京,還有這一層原因。他大概是預想到了秦茂的想法,察覺到自己極有可能面對屬下請求無能為力而事先朝她抱怨呢。 她想起來,至少要去攔一下秦茂,將原委同他說一聲。 然而一只手按在了她肩上。 她詫異地看傅長熙,只見他神色凝重,輕輕地搖了搖頭。 秦茂僵跪在地上,應明遠來回看著兩人。這人平時看到傅長熙就腿軟,話都不敢說重,此時卻像是被憑空打了一劑雞血似的,忽然起身也跪在秦茂身旁——他似乎比秦茂更加激動,幾乎整個人伏在了地上。 “大人,秦將軍死地太蹊蹺,別說是秦茂,連我這樣的人都不服?!?/br> 傅長熙笑了聲,說:“不服?你們不服的事多了去了。也不見得我都能擺平啊?!?/br> 應明遠沉聲道:“大人,您先聽我說,我們方才在秦將軍的尸首上聞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秦將軍死前很長一段時間必定接觸過什么人,這個人在將軍身上動了手腳,才會有這股味道?!?/br> 傅長熙道:“將軍一個多月之前出的事,你說一個月之后他的尸首上還有這個味道?說出去誰信?!?/br> 應明遠道:“大人,我是仵作。您即便不相信我的為人,但您能將我放在身邊,尸首身上的蛛絲馬跡,您應當是信我的。還有將軍身上……” 傅長熙深吸了口氣,抬手打斷了他。 “我信了有什么用?” 院子里一時間間氣氛有點凝滯。 一會后,傅長熙忽然嘆了口氣,他抹了把臉,說:“早知道這頓飯這么不好吃,我還來這做什么?” 他擱下了筷子,臉上滿是不快。 秦茂也有慌張,他抬頭看向傅長熙。 “大人,我不是為了這個才……” 傅長熙板著臉,說:“那就起來。這個樣子擺臉色給我看,換誰能好好坐著吃飯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