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身旁有楊天穎撐著，只怕是得歪到一邊。

    秦茂低聲問道：“怎么成這副模樣了？”

    楊天穎見到他們，遠遠地點了點頭，隨即低頭在楊明慧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楊明慧抬頭看過來，看著頹廢的身形像是忽然生出了力氣，掙扎著要往他們這邊過來。

    楊天穎皺眉，小聲說：“父親，您不能如此激動，太醫說過您要多穩住心緒?！?/br>
    楊明慧重重地抓著他的手，似乎沒將他說的話中的半個字聽進耳中。

    “帶，帶我過去?！?/br>
    楊天穎很是無奈，他遙遙地朝楊天穎道：“乾陽兄，家父有話要同您說，勞煩您能帶您的人一起過來些嗎？”

    傅長熙端詳了這父子了一會，見楊明慧確實走不過來的模樣，抬手道：“好嘞?！?/br>
    涂希希：“……”

    傅長熙走上前去，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接了楊明慧的另一邊，低聲道：“您別激動，有話咱慢慢說?！?/br>
    楊明慧激動地喘了好久的氣，才招呼傅長熙道：“過來，近些。我有話要說?！?/br>
    傅長熙挨過去，眼神看向立在另一邊眉眼如寒霜一般看著他們的楊天穎。

    片刻后他點頭，道：“我明白了，您放心?！?/br>
    楊明慧說完便推開了他扶著自己的手，朝楊天穎道：“走吧?！?/br>
    看他們徑自跟著候在宮門口的內侍往內走，傅長熙吐了口氣——這姿態倒像是專門在這兒等他們似的。

    秦茂指著楊家父子。

    “他們怎么能進去？”

    傅長熙道：“他們進宮次數多，熟門熟路了。我帶著你們，不好自己進去?！?/br>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尚淵的喊聲。

    “乾陽！”

    三人霎時回頭。

    尚淵快步到了他們面前，伸手拉了乾陽一把，低聲道：“不好了，昨晚上圣上忽然讓人提了穆景天進宮問話。今早便派人到我家傳我進宮?！?/br>
    傅長熙這邊還沒回問。就聽尚淵把聲音壓得極低。

    “圣上還讓人帶話，說穆景天忽然翻供，同他說人不是他殺了。讓我進宮之前，好好想想到了他面前要怎么說話?！?/br>
    “什么？”傅長熙呼吸一窒，“穆景天翻供？為什么？”

    “鬼知道！”尚淵面色鐵青，“首輔大人早就提醒我這案子不簡單，我沒想到能復雜到這個地步?！?/br>
    “我要是知道怎么說，又怎么會走到這一步?！?/br>
    第118章 質問

    涂希希還是第一見到如此慌亂無措的尚淵，她下意識伸手拉了下傅長熙。

    傅長熙側頭看她，大約以為她是被尚淵的神色嚇到了，低聲道：“別怕，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br>
    涂希希心想他們誰都沒想到穆景天會臨時翻供，忽然攻擊這么多人，誰都沒有做任何準備。

    尚淵聽到了他這句話，好似被他這番話說動了，往前一步站到傅長熙面前，低聲問：“乾陽有什么對策嗎？”

    傅長熙深吸了口氣。

    “人都沒見到，穆景天到底是如何說的也沒有聽到?，F下沒法知道如何應對?！?/br>
    傅長熙話說的一點底都沒有，尚淵的情緒卻逐漸穩定下來了。他思索了片刻，低聲道：“也是。聽說首輔大人也來了？”

    尚淵四下張望。

    傅長熙道：“嗯，您來之前他們還在，楊首輔今日身子不好，現下已經先進去了?！?/br>
    尚淵頓時定神了。

    “有首輔在，應當問題不大?！?/br>
    秦茂跟在傅長熙身后，壓低了聲問道：“我要不還是留在外面？倘若需要臨時查些東西，我可以行動?！?/br>
    傅長熙卻搖頭。

    “這種小動作還是別做了。圣上既然點了人，自然希望該到的人全都在場?！?/br>
    秦茂有些泄氣，嘟囔說：“我在也沒什么用啊、”

    傅長熙聞言略微一頓，卻沒有說話。

    涂希希將他的舉動看在眼里，回想秦茂單獨做過的事情，就只有昨晚上半夜去給禮部尚書送畫像的事。

    難不成穆景天翻供只是幌子，真實要問的其實是殷璃的案子？

    今日是劉公公親自出來迎他們進去。涂希希在畫像上見過他——白面細眼，身形纖瘦的長相在內宮的不多。他個頭和傅長熙相當，看上去沒有宮廷內侍的柔弱感，倒是有幾分威儀，辨識度很高，他身后還帶了不少內侍，場面不小。

    她低聲問傅長熙：“這么興師動眾？”

    傅長熙看了幾眼，低聲道：“可能要將人分開?！?/br>
    劉公公環顧了一圈，滿意地點頭道：“各位大人都到齊了。接下來隨奴婢們入宮，跟著便是。圣上說了，只是問幾句話，問完便會送大人們出宮?！?/br>
    六部的幾位尚書面面相覷，有的茫然有些不安，卻都是相顧無言，一臉的不知從何說起。

    劉公公說完，便吩咐身后的內侍們。

    “都好好帶著大人們進去。盡心伺候著，明白了嗎？”

    身后一行內侍立刻分散開來，各自招呼了人，挨個往宮內帶。

    其中一位小步踱到涂希希面前，低聲說：“這位大人隨奴婢來?！?/br>
    他話音剛落，傅長熙忽然伸手拽住了涂希希的胳膊，說：“沒必要，我的人跟著我就行?！?/br>
    那內侍當即露出些許無措，轉身對著傅長熙垂頭道：“小侯爺，這……怕是不合規矩?！?/br>
    傅長熙看向立在場中的劉公公，道：“我的人自然是照我的吩咐辦事。劉公公要不再去問問圣上？”

    劉公公和他對視了片刻，抬手揮退了兩名內侍，道：“罷了，雜家親自帶小侯爺和兩位大人進去?！?/br>
    涂希?？粗鴰孜淮笕巳急环稚⑺屯魈?，落在最后的他們將各人的神情全都看在了眼里，直到尚淵帶離之后。傅長熙開了口。

    “圣上想知道什么？”

    劉公公側頭，頷首道：“小侯爺，您還是等到了之后聽圣上親自問吧。奴婢可不敢胡亂說話?！?/br>
    平時這些內侍在宮內不管什么時候都會七嘴八舌說一些，但這次機會每個人都是戰戰兢兢，只字都不敢說一個。

    傅長熙：“能讓圣上動怒的，怕是和紅夫人相關的事吧?！?/br>
    劉公公的臉色下意識悚然了起來，他屏息了一陣，惶恐道：“哎喲，我的小侯爺，您即便是知道，話也不可能隨意說出來。小的的命也是命啊?！?/br>
    傅長熙嗤笑。

    “那我是猜對了？”

    劉公公的臉上顯出了諱莫如深的模樣，低聲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不過現下在殿前的是大昭寺的召遠大師?！?/br>
    召遠大師立在殿前，他緊繃著滿是褶皺的臉頰，臉頰顴骨動了下，雙眼微睜，整個人不知是因為老態龍鐘還是身體不好，看著有些搖搖欲墜。

    文和帝瞥了他一眼，不耐煩道：“給召遠大師看座?！?/br>
    身旁候著的內侍當即利索地給召遠搬了個椅子，擱在他身后。

    召遠后知后覺地哆嗦了下，雙手微微顫顫地攏在一起，啞著聲道：“老朽……不敢?！?/br>
    文和帝皺眉。

    “讓你坐你就坐，不過就是問兩句話，朕又沒讓人砍你腦袋?！?/br>
    召遠劇烈地抖了下，整個人往后跌進了椅子里。

    文和帝這才道：“朕問你，送去大昭寺的那青玉罐子，怎會砌到樓頂上去的？”

    召遠大師喃喃道：“正殿頂上……乃……乃是佛氣最……盛之處，當是驅晦最佳位置，老朽擅作主張……”

    文和帝忽然打斷了他。

    “你也知道這是擅作主張？那是朕的東西，你動之前都不曾想過問一聲？”

    召遠大師微微顫顫要起身下跪，文和帝揮手。

    “一把老骨頭，跪什么？坐好?！?/br>
    旁邊的內侍趕緊上來將召遠拖回了椅子上。文和帝收了眼，掃向場中站在一邊噤若寒蟬的其他人——召遠在左側，后方立著楊家父子。右側皇后端坐在那，她身后站著陳家的家長，陳庸。

    文和帝面向皇后和陳家，臉色當即好了不少。

    “皇后當還記得那個青玉罐子吧?！?/br>
    皇后起身行禮，低聲回道：“那是皇上親自栽的常青樹盆子，一直在乾寧宮門口，臣妾日日為常青樹灑水，自是熟識?！?/br>
    文和帝笑了聲，道：“那你知道那青玉罐頭是紅夫人留下來的遺物嗎？”

    皇后的臉色霎時變了變，遲疑了一會才回：“臣妾……只知那是圣上交給臣妾好生栽種的常青樹?！?/br>
    文和帝抿嘴，視線又轉向陳庸。

    “陳愛卿呢？”

    陳庸邁步，走到殿中央，俯身拱手。

    “舍妹留下的遺物，臣只要看上一眼，便能認出?！?/br>
    文和帝當即坐直，道：“好，朕就等你這句話?！彼敿崔D向楊家父子，道：“子荊，朕命你帶進來的東西呢？”

    楊天穎按了下楊明慧聳起的肩，也邁步到殿中央，和陳庸站在了一側。

    “微臣進宮之后，便將物件交給內侍保管?！?/br>
    文和帝點頭，沉聲道：“呈上來，給陳大人認認?！?/br>
    第119章 真龍之怒

    不多時，內侍捧著一個青玉盤子上來，盤子里面放著一枚溫潤的白玉，大約只有拇指那般大，白玉中央泛著一點微弱的紅光。走近了才看到上面刻著一個艷麗的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