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茂瞄了一眼傅長熙，當即開嗓，說：“殊途啊，你看我們大人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嗎？”

    涂希希心說難道不是嗎？她看向傅長熙，忽然靈光一閃，發現了他臉色不大好——這代表著他不愿意。

    她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這目的，傅長熙目前還不怎么想到達。

    “哦，那我不去了?！?/br>
    傅長熙滿意地把這口氣咽了下去，他回憶著方才從楊天穎口中套出來的話，心情舒坦了些，說：“他挖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多半是覺得因為你在，我威脅到他了?！?/br>
    涂希希想起那日她和秦茂半路和楊府馬車相撞的情形。

    “確實如此，楊天穎似乎一直緊盯著我們。按理說，目前的案子進展一直照著他所想的方向發展，他在擔心什么？”

    傅長熙嗤笑道：“還能關心我們怎么替他meimei查明死亡真相嗎？”

    秦茂莫名其妙。

    “那不是應該的嗎？他meimei如花似玉，就這么沒了。家里人都心疼死了，他這個親哥盯著咱們要進度，也屬人之常情?！?/br>
    “人家一直盯著穆景天呢，現在穆景天已經痛快認罪了?！备甸L熙提醒道，“先前還能拿楊婷當幌子，現在這個幌子沒了，現在輪到殷璃了。楊子荊好算計啊?！?/br>
    這是決計不可能的，涂希?；叵胫鴹钐旆f方才的姿態，低聲說：“我覺得他好像并不擔心我們能查得到底有多深，我們查的東西會不會影響他的目的。否則，他怎么會如此爽快就走？”

    傅長熙疑惑道：“確實，楊天穎嘴上說著吃虧，但他屬實不可能讓自己吃虧的人?！?/br>
    秦茂聽得稀里糊涂，他嘀咕道：“原本還說要好好去查清楚殷璃這個案子，那現在……還查嗎？”

    “查。相對于楊天穎，我們手里掌握的線索全在案子里?！闭f著，他看向涂希希，說，“你和秦茂一起查殷璃的案子?，F在有楊天穎提供給我們的細節，我們也好入手了。查得越深越好，其他的有我來盯著?！?/br>
    第111章 英姐

    商定了如何行動之后，傅長熙便獨自離開了。涂希希下意識跟了兩步，被秦茂拽回來說：“你去哪啊?！?/br>
    涂希希微愣，自打她跟著傅長熙在大理寺當差之后，這還是頭一次傅長熙撇下她，兩人分頭行動。

    “沒，就是有點擔心少卿大人一個人能否盯得住?！?/br>
    秦茂被她說得笑出了聲。

    “你可真太不了解少卿大人了。不過也難怪，從前你倆總是不對付。除了在值房座位太近沒辦法避，在外面距離起碼十萬八千里。最近倒是難得比我們還要親近，這忽然間難免會發現自己不了解大人，是吧?！?/br>
    涂希希艱難地摳著字眼消化了秦茂這番話的意思。

    “我確實不大了解大人……”

    秦茂轉身往自己的位置上走，低聲道：“咱們大人可能在查案上沒有殊途你能干，但處理繁雜的官場關系，他就是行家了?！?/br>
    涂希希一邊聽一邊慢慢地踱回自己的位置上。

    秦茂接著說：“盛京這種錯綜復雜的官場，最降不住的人，就是咱們大人這樣的人了。他全憑自己的心情，誰都不慣著。有少卿大人在，我們才能好好辦案。我當初就是沖著這點才到大人手底下?！?/br>
    說著他又道：“雖然能交給大人的案子不多，日常都是些瑣碎。大人成天還不給好臉色?？勺屑毾胂?，就是在大人的手底下，我們才能享受到辦案通暢的感覺。換成對面那位何少卿，試試？”

    涂希希倒是認同這點，她到大理寺之后，實際上碰到了也就兩樁大案，可樁樁都涉及到了盛京朝堂的權利中心。

    沒有傅長熙，他們是辦不下去這些案子的。

    秦茂感嘆道：“所以，不能辜負大人給我們創造出來的條件。上頭難辦的交給他，這下面的事兒再難我們也要好好加把油了?！?/br>
    涂希希和秦茂旋即也開始尋找查案的方向。秦茂不愧是查案老手，隨手便掏出了一卷關于殷璃那起案子的卷軸，遞給涂希希說：“回大理寺路上，我順路去一趟京兆府，問了這個案子?！?/br>
    涂希希接過來，一看上面有大理寺卷宗收藏字樣，心知這是已經結案了。

    京兆府地方上的案子，江行親自經過手，問題都不大，許多都是直接交接后送進庫房保存，期間沒有出過任何差錯。算的上是江行個人信譽上的保證。

    但先前聽秦茂說起來，期間還有疏漏，這就不像是江行能辦下的案子。

    她一邊打開一邊問：“那邊怎么說？”

    秦茂雙手一抱，往身后桌子靠上去。

    “就是普通的自殺案?，F場是江大人親自帶人去探的，沒有第二者在場的痕跡，也沒有他殺的可能性?，F場還有殷璃臨死之前留下的遺書，也清楚交代了自己自盡的原因?！?/br>
    涂希希道：“看來沒有故意陷害的地方，這案子結得沒錯。殷璃也可以確定是寄養子，她娘呢？”

    秦茂道：“殷璃死后，她那個當娼妓的娘跟殷家訛了一筆錢，原本說好了日后不再上門，但其實她后來又去了兩回。直到殷家搬走了，她才消停?！?/br>
    涂希希詫異問：“她還在盛京？”

    秦茂點頭。

    “是?！?/br>
    涂希希轉身要走：“去問問?！?/br>
    秦茂伸手抓住他。

    “問過了，她確實有一個寄養子養在殷家。根據她對自己孩子的描述，我認為確實是殷璃沒有錯?！?/br>
    涂希希道：“女兒送出去了，這么多年才挑明寄養子的身份。她怎么能確定殷璃就是她的女兒？”

    秦茂道：“因為她把自己孩子送進殷家之后，每年都會過來看看她。據她說是為了確保她日后的保障不會半路夭折。一個人短時間內如果有變化的話，其他人可能察覺不出來，但是作為生母，又依靠殷璃照顧自己后半生的人，她肯定不會認錯?！?/br>
    涂希希皺眉?！澳且参幢?，除非有什么可以確保短時間內不會被換掉的確切保證?！?/br>
    秦茂詫異地看她。

    “……你怎么知道？”

    涂希希道：“因為想要確保自己和一個人真正有聯系，不是日日夜夜看著這個人，除了生母的這層關系當媒介之外，還要和她有接觸，才能確保關鍵時候讓對方接受自己?！罅У募酿B子身份，恐怕并不是殷璃后來才知道，而是她自小就很清楚?！?/br>
    這下輪到秦茂不解。

    “從哪看出來的啊?！?/br>
    “算是楊天穎告訴我們的?！蓖肯ＯＵf道：“他剛才說了，殷璃之所以和他有所交集，都是因為她有一些人際的問題尋他商議。一個家境富庶，家中和樂的小姐，她有什么需要向一個陌生的男人討教如何和人交往？”

    秦茂微愣。

    “話是這么說，可也不能確定啊?！?/br>
    涂希希思索了下，又說：“我想楊天穎想要我們查這個真相，并不是為了誤導我們。所以他提供給我們的線索，應當都具有一定的可靠性。而且殷璃確實有這個可能?！?/br>
    秦茂有些猶豫。

    涂希希低聲道：“不過你說的對，還是要慎重核實一番。我們還是要去找一下殷璃的這位娘?！?/br>
    大盛朝以文治國，文人墨客對狎妓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情。將京中負有盛名的花街披上一層附庸風雅的皮。

    涂希希起初提議的時候還沒意識到此行對她來說有什么問題。等到了街口，看到里面花樓上的鶯鶯燕燕以及裹在香風中的胭脂味兒，忽然間打了個激靈。

    對了！她是個姑娘家，來這種地方合適嗎！

    相對而言，秦茂大約時常過來，熟門熟路地走在他前面，說：“殊途你年紀小，好像是頭一回來吧?！?/br>
    涂希希正要開口，卻被撲面而來帶著濃烈香氣的手絹給淹沒了。

    秦茂好不容易將她從女人堆里扒拉出來，吐了口重重的煙柳之氣，側了看了一眼小臉煞白的人，笑出了聲。

    “一看你就是個雛。別怕，咱們是來辦案的，跟牢你秦哥?！?/br>
    秦茂熟門熟路地帶著她拐進了一條巷子里，到了內里的花樓側門前，遞給守門的小廝，說：“跟mama說一聲，我來找英姐問個話?！?/br>
    那小廝皺眉看他，說：“秦哥，這一天就來兩回，就算您銀子多，小的們也不敢亂拿啊?！?/br>
    秦哥伸手給他塞進了口袋里。

    “不拿人，就問幾句。錢照算?！?/br>
    小廝當即收了錢，吆喝了一聲往里快步走進去喊人了。

    秦茂徑自帶她進去，上了樓就見最里的門口坐著個年紀約過三旬的婦人。他們一上樓，她便站了起來，捏起手絹朝他們揮了一記，曖昧地朝秦茂說：“喲，小哥，一天點我兩回，這是好上我這口了?！?/br>
    秦茂扯了下嘴角，低聲道：“照顧生意沒問題，亂說話可別怪我翻臉哦?！?/br>
    英姐臉色一拉，啐了他一口，推開了旁邊的門，自顧自進去說：“說吧，又要問什么？”

    秦茂指著最里面說：“去吧窗戶開開，一股味兒，虧你們還呆得住?！?/br>
    英姐嗤笑。

    “這不就是男人味兒么？你身上啊，也是這個味兒?！?/br>
    說著，她視線落到了跟在秦茂身后進來的涂希希身上，先是一愣，當即道：“喲，面生得很，這把臉進我們這條街，怎么沒給那幫餓鬼給吞了?！?/br>
    秦茂伸手將銀子塞進了英姐手中，順手推了她一把。

    “別瞎看。人家年紀小，不興給你們禍害?！?/br>
    第112章 內情

    在涂希?？磥?，這種地方生存著的人，不管是做什么的，早就已經脫離了尋常人的底線，殷璃的娘——這個叫英姐的女人，目前看來，也不會是個例外。

    窗戶打開了之后，外面的風吹進來，散了不少難聞的味道。英姐扭著腰坐在床頭，垂著眼擺弄發梢。此時，她臉上已經沒了表情。

    “想問什么？”

    秦茂和涂希希低聲交談了一會，確認了想問的事，便輕咳了一聲，徑自開口。

    “殷璃是什么時候認識你的?！?/br>
    英姐淡漠道：“這人都死了好幾年了，怎么還問……”

    秦茂低聲警告：“早上和你說過的話，又忘了？”

    英姐翻了個白眼，側身轉向窗外，不耐煩地說：“她打小就認得我。不過我都是以她娘親姐妹的名義去見她的。和她說說她娘的事?！?/br>
    涂希希：“她娘不是你嗎？”

    英姐抿嘴笑道：“瞎編亂造的本事，窯子里這必須得會啊。騙個小姑娘有多難?！?/br>
    涂希希低聲問：“怎么騙的，說來聽聽?！?/br>
    英姐看向秦茂，說：“要問這么細做什么，這么多年誰還記得住?！?/br>
    涂希希抬頭看她。

    “你要讓殷璃記住有你這么個人，就得保證和她經常接觸。她年紀尚幼之時是好對付，可等她日漸長大，便會起疑。所以你必定仔細想過一套完整的說辭?！?/br>
    英姐皺著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