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說了何時么?” 涂希?;兀骸敖袢??!?/br> 傅長熙:“……”你可真會帶話啊。 門外秦茂又敲了敲門,聲音忽大忽小,忽慢忽快,其中夾雜著的遲疑透著諸多思緒。涂希希一開始不理解他在糾結些什么,等她開了門見到秦茂看到她之際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忽然明白了。 他在擔心自己。 涂希希剎那間生出些許感動——殊途個性乖戾,除了自家人之外,對外人不甚親近——雖說這也是因為他們家遭了大難,對人不信任也是理所當然。但人在外討生活,身旁沒個能在關鍵時刻搭把手的朋友,她這個做jiejie的很是擔憂。 十七八歲的年紀,本就是個愛交朋友的時候啊。 但她屬實沒想到殊途在大理寺中竟然無形之中真有了擔心他的朋友。 哪怕這些人實質上卻真的確實靠不太住。 秦茂看著她,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低聲說:“看著好像氣色不錯,我多余擔心了?!?/br> 涂希??粗潘闪讼聛?,重新跨步進去,將手中拿著的拜帖朝傅長熙遞過去。 ——別放松這么早啊。你們長官確實對她不怎么懷好意吧! 傅長熙翻開帖子看了許久,抬頭和秦茂說:“這幾天你們也累著了。待會我去找寺卿大人多請幾日休沐假,讓你們多歇幾日。帶上殊途……她。你們幾個日落之前將案卷細節和證據全都整理好,讓她交給我。完事了便都回去吧?!?/br> 秦茂感動地無以復加?;仡^一把拖了涂希希,說:“殊途,聽到沒?!?/br> 涂希希:“……聽到了?!?/br> 秦茂推著她的后背往外走。涂希希有些意外傅長熙竟然沒在這個時候出聲要拘著她。她詫異地回頭看。 傅長熙低垂著頭,神情肅穆。說句公道點話,傅長熙只要不帶著目的看人之時,臉色沉靜,目光平和,他那張五官立體分明的臉帶了一點內斂的異域色彩,看著還怪賞心悅目的。 她想起年幼時候,父親曾經同自己提到過傅長熙這個人。 父親說,傅長熙的母親來自異域,當年曾是番邦送給皇室和親的公主。這位公主身份了得,自帶兵權。按理說皇室不管怎么樣都要拽在手心里的東西。 然而不知當時的圣上是出于對手握兵權之人的忌諱,還是怕會帶兵打仗的番邦公主身上的血煞之氣沖撞了皇室血脈……還是為了試探手握軍權的長亭侯是否有二心。竟然將公主下嫁給了當時的長亭侯。 誰都不知道期間用意,但當時這門親事震驚了整個大盛。 成親之后的長亭侯夫婦倆在數場戰斗中威名大盛,提到長亭軍幾乎每個百姓都津津樂道?;适业耐啾戎嘛@得很是單薄無力——大盛達到了武力巔峰之氣,周圍的番邦國家甚至聽到長亭軍都會聞風喪膽。 后來,就出了那一件玉門關事變,長亭侯夫婦倆命喪邊關。長亭軍遭遇兵敗,損失慘重,臨危之際,老侯爺出山,帶著長亭軍穩住了大盛江山。 傅長熙就是那個時候出現在長亭軍中。 父親說,不過七八歲的孩子,長得精致,細皮嫩rou,拿兵器一點都不穩當,卻還是倔著性子要練武,那模樣一點都不像英武的長亭侯,倒是和王妃像到了骨子里。 老侯爺對下屬和藹可親,但對自家親孫卻異常嚴厲——他不準自己這個最小的孫子習武,每每見到他拿棍子拿短刀,起手先打了再說。 “秦茂,你知道陳世友什么時候給我們大人當過老師?”涂希希好奇地問道。 她想或許就是那時候,老侯爺才將傅長熙交給陳世友,讓陳世友教他處世之道。 第50章 非她不可 秦茂帶著涂希希離開之后,傅長熙便獨自一人坐在屋里沉思。 堂堂尚書親自來約他見面,還是兵部的那位,太匪夷所思了。 會覺得怪異,也不是傅長熙想太多,實在是那位尚書大人有些特立獨行。 大盛武官一家親。長亭軍散了之后,不少軍中任職的官員都分散到了各部軍中,也有不少轉成了文職,諸如江行?,F在大盛的武官雖說并不全是長亭軍中退下來之人,但十有八九都是和長亭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尤其是這兵部?,F下兵部里十個起碼有八個家中有人是朝中武官,去往兵部不過就是踏板。 這位尚書卻和長亭軍八竿子打不著,既不是武官世家出身,也和長亭軍無任何瓜葛。 這位兵部尚書大人姓鐘,名信,字天行。傅長熙記得很清楚,鐘信是十年前大盛科舉選中的探花郎,被當時還年輕的圣上親自點到了兵部任職。 經歷了大約六年的兢兢業業,任苦任勞任打罵之后,才坐上了現在尚書之位??芍^是大盛朝靠吃苦當上尚書第一人。 鐘尚書非常保守,身為文官,從不和朝中任何官員私底下有什么交際,平日里恪守盡職,在大盛京師中任何一個當官的,哪怕就是個小小守城門的官吏都會有點小錯誤,但他完全沒有。 鐘信小心謹慎,卻和劉奇很不一樣。他很是自信……, 那種自信的姿態,非要說像誰——傅長熙在腦海中搜羅了半晌,只想到了江行嚴苛和陳世友謹慎相結合,是個真真正正的無縫之蛋。 印象中,鐘信好像從未私下里拜訪過什么人,那他忽然給自己遞這個拜帖是為了什么? 傅長熙思慮再三,忽覺猜測他人用意之事,比辦案累多了。他下意識伸手捏了捏自己發緊的額頭,半閉著眼想著早見早投胎。 于是,他坐直身,提筆將回帖三兩下寫完,塞回帖子里。 將回帖遞給手下,仔細吩咐親自送到兵部之后,傅長熙回轉身,下意識往隔壁房那邊送過去一眼。 殊途從前不太喜歡去停尸房那邊,但現在的涂希希好想對停尸房并不排斥,這姑娘一點都不像個尋常女子——連個正常人都不像。 尋常姑娘家見尸體仿佛見鬼,不驚聲連叫三聲都顯得自己不夠當姑娘的資格。 而這個涂希希非但不怕,還喜歡湊上去盯著尸體看,連應明遠這個專業仵作都不愛做這種事。 他忽然心底起了點好奇,轉了身,刻意放輕了腳步,一點點地往停尸房那邊靠近。 停尸房中,應明遠正在里面剖尸。秦茂和涂希希坐在外間。兩人相互對著,秦茂負責提筆將線索鏈一點點抄錄下來,涂希希半趴在了桌上,一邊敘述一邊指著上面的線索,三不五時地給秦茂解釋一番。 傅長熙過去之時,正巧聽到秦茂聽完涂希希解釋陳世友作案動機。似乎是順口說了一句。 “殊途,你方才問我陳世友什么時候給大人當老師?!?/br> 涂希希一直叭叭叭不停歇的嘴頓時一收,整個人來了精神,一臉興趣盎然回。 “對啊?!?/br> 秦茂略微回憶。 “我記得……應該是十年前前任長亭侯和王妃戰死在玉門關之后,老侯爺重新掛帥上了戰場。那時候戰況膠著,為了能夠穩住局勢,老侯爺沒日沒夜守在前線。那時候小侯爺好像對長亭侯夫婦戰死很不理解,成天鬧著要去找人問話?!?/br> “老侯爺脾氣再好,也耐不住自家孫子這么鬧騰。小侯爺每鬧一次,老侯爺也不管是非對錯就先打一頓。我聽說那時候小侯爺不過才七八歲的孩童,成天挨頓打,趴在榻上半個月下不來??删褪遣婚L記性,還越戰越勇,甚至后來自己都敢命令人帶自己離開營地。后來,陳大人看不過眼,便過來求老侯爺將小侯爺交給他帶?!?/br> 涂希希好奇問道:“陳世友也會主動做這等好事?” 秦茂笑道:“這人也不是一直都壞的嘛?!?/br> 話是這么說,但涂希??傆X得很是怪異。老侯爺在大盛朝的分量不可估量,但幫老侯爺做點細碎的瑣事,不如在他面前立下大功來得有用。陳世友也不是這種喜歡管小孩之人。 若是身旁有女眷帶著也就罷了,平白無故在戰場上帶個鬧騰不聽人話的孩子,誰會愿意。 更何況,那時候長亭侯夫婦身亡,長亭軍內部出了問題,眼可見的開始捉襟見肘,全靠著老侯爺的威信在強撐一口氣。 對陳世友來說,分明是個表現自己,立功的大好時機。 傅長熙背靠在門外。 他再一次確信了涂希希就是衛希。她對陳世友之心態的了解,超出了尋常人對兇犯的了解。 當初他被陳世友帶著,確實不是陳世友自愿。而是江行讓陳世友這么做的。 而他之所以知道陳世友為人,是因為陳世友人前對自己和藹可親,擺出一副悉心照料的姿態??擅慨斪约翰宦犜掫[事的時候,他總會想出讓他這種皮孩子膽寒的法子不留痕跡懲罰自己。 當年自己能夠老實下來,也拜陳世友所賜。 涂希希大約是自己想出了答案,忽然又換了另一個問題。 “小侯爺那么不聽話,為何老侯爺還要帶他上戰場?侯府那么大,還看不住個孩子嗎?” 秦茂怪異地看她,說:“你好像很關心我們大人啊?!?/br> 涂希希笑笑,說:“就是好奇。你想想啊,戰場是什么地方,平白無故,誰會帶孩子過去。一般不是兵卒的大人都不讓進軍營吧。就算小侯爺身份特殊,也不能如此肆意妄為,不是嗎?” 秦茂沉吟,他若有所思了半晌,搖頭道:“事隔多年,誰還記得那時候的事,方才和你說的這點也是我聽家里人提說,才記下來的。我就是想和你說,我們大人自小脾氣不好,你平時聽話點,別惹他生氣?!?/br> 涂希希不滿嘟囔。 “我哪有?!?/br> 傅長熙忍不住笑,隨即又斂了這點笑意。 當時情況相當復雜。由于他爹娘死于意外,娘親手中掌控的軍隊在娘死之后,立刻脫離了長亭軍。這也是導致長亭軍在大敵當前,忽然兵敗的重要緣由之一。當時他大哥二哥遠在大盛遙遠的另一片邊疆守關,趕不過來。他爺爺——長亭老侯爺不放心他一個人留在盛京,便隨身帶著他上了戰場。 很多年他都不理解老侯爺為何那時候要帶著自己上戰場,總以為他是在防著自己獨自一人鬧事。 但有一天他發現并非如此。 后來他發現了他年幼之時直覺沒有錯,他爹娘死得非常蹊蹺,而老侯爺大約知道了其中部分真相,害怕他也會被卷入其中,死于非命。才將他帶上了隨時都有可能出人命的戰場。 老侯爺雖然一直死犟著不肯說他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傅長熙知道,真實之死因絕對要比上戰場更加讓老侯爺害怕。 而這樣的心思,不過就查了一個案子,就讓涂希希察覺到了這個程度。傅長熙心想,果然還是得要她才行。 第51章 留人 等應明遠出來整理尸檢部分,已經日落西山了。秦茂埋怨應明遠磨磨唧唧,平時哭著喊著要休沐,現在機會來了,反而他是最磨蹭了的那個。 應明遠當場把包衣往他臉上扔,怒氣沖沖道:“少一個線索到時候少卿大人扒我皮的時候怎么不見你來幫我一回?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行你上??!” 秦茂踩著小碎步閃開,捏著鼻子把包衣踢到一邊去?;仡^不耐煩地招呼正在洗手,熏衣的應明遠說:“麻溜點,就剩你那部分了?!?/br> 應明遠相當嫌棄自己身上那股難聞的味兒,還是忍無可忍去旁邊的屋里凈了個身,換了一身衣服才回來落了座。 涂希希盯著他。 “什么尸體啊,這么費神?” 應明遠抬了一眼,臉色一時間有些意味難明,他略微遲疑了下,往門口看了一眼,問:“殊途,你有興趣?” 涂希希猛地點頭。 應明遠當即就要起來,好在秦茂眼疾手快把他按下去,用力一拍桌上。 “給我寫!” 應明遠咂舌,嘟囔說:“寫就寫嘛,兇什么兇?!?/br> 秦茂沒好氣地說:“不兇你,我明兒早上都不一定能回家里睡個好覺!” 涂希希對秦茂想回家的迫切心情已經從這一巴掌里面深刻體會到了,她當即從善如流地和應明遠說:“你寫,咱們寫完了再慢慢說?!?/br> 應明遠雖然愛偷懶,但真做起事情來,手腳相當麻利。江行和胡浩源的尸檢部分細節,不到半個時辰就寫完了,秦茂拿回去仔細檢查了一遍,抬頭問:“殊途,你要再看一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