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劉奇揚聲報到之時,正好是劉罡和防衛營的士卒們劍拔弩張,眼看著兩邊人已經崩到了極限,稍不留神就要動起手來了。 “傅統領,叨擾了,下官來遲?!?/br> 緊繃的氣氛隨著他刻意拉長的聲線稍稍緩和了一點。劉罡往后退了一步,走到傅長熙身側,背靠著他回頭看進來的劉奇。 劉奇進來前后左右全部都先拜了一圈,做足了禮。 隨后站直了身,說:“下官坦白,江行是下官殺的?!?/br> 一時間整個防衛營頓了下,傅辛幾不可聞地擰了下眉,沉聲問道:“你說你是兇手,可有證據?” 劉奇想了下,環顧了下四周,笑著說:“總不能殺個人來證明一番吧?!?/br> 所有人齊齊往后退開。 傅長熙壓低了聲音和劉罡說:“我可沒逼他,是你兄弟自己選擇的?!?/br> 劉罡黑沉著臉,他握緊了手里的兇器咬牙。 “我一直都比他強,殺人他怎么可能比得過我?!?/br> 傅長熙伸手攔住他。 “你現在殺人,除了多背一條命之外,對劉奇沒有任何幫助?!?/br> 傅辛這時候沉聲問:“可有人指使你,強行讓你作這等事?” 劉奇一派輕松自在。 “沒有。只是劫殺富商案暴露了,趁江行還沒有察覺到兇手是我之前,先下手為強,滅口而已?!?/br> 傅辛連臉都皺起來了,似乎對劉奇這種輕忽的口氣很是不滿。 “江行乃盛京青天,為百姓做了多少實事,竟被你……你堂堂朝廷命官,又為何要劫殺富商?!?/br> 劉奇道:“劫殺富商當然是為了錢財。雖說我們縣在京師腳下,但江行管得極嚴。油水實在太少,殺個過路的富商又算不上什么大事?!?/br> 傅辛對他這番好不講究的直言不諱很是不屑。 “照此說來,殺人之事乃你一人所為,和他人無關?” 劉奇似乎才想起來,聞言道:“哦,陳大人。拿藥方之事威脅您,屬實是在下太過狂妄了,還請海涵?!?/br> 陳世友沉著臉看著他胡言亂語。 傅長熙開口了。 “劉大人你在說笑嗎?陳大人再不濟也是大統領身側之任,也是你能拿區區一張藥方可以威脅的了的。更何況你殺的還是江行?!?/br> 劉奇夸張地愣了下,說:“哦,那還是陳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包庇我了嗎?那還真的多謝陳大人之器重?!?/br> 傅辛眉頭緊皺,對劉奇之輕忽越發不滿。 “有話就直說,拐彎抹角當這里是你京兆府衙門嗎?” “我,”人群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喊聲,“我有話要說?!?/br> 人群當即分開,涂希希終于看到了人群中的三個人。她快步從外面跑進來。 “抱歉,剛剛在想些事情,才回神?!?/br> 傅長熙看她跑到自己身側,低聲問:“你搞什么明堂?!?/br> 站在他身側之人眉眼含笑,神情之間說不出清爽順暢——這是傅長熙幾天以來第一次見他如此神清氣爽的模樣。 “都理順了,也明白了中間的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彼χf,“現在不管什么問題,我都可以解釋?!?/br> 涂希希對著傅長熙說完,轉眼看向對面的陳世友。 “現在我可以確定了,陳大人是包括劫殺富商案,江行之死,胡浩源身亡,以及禮部尚書家那起樹下埋尸案的幕后指使之人?!?/br> 現場眾人一陣嘩然。 陳世友身后之人悄無聲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察覺了異狀的陳世友側頭瞥了一眼,雙手背在身后,顫了一下。 他深吸了口氣,硬是在臉上扯出了一抹‘不跟你一般見識’的從容笑意。 “你在胡說什么?” 涂希希掃了一圈,視線卻落在了傅辛臉上。 涂希希說:“有件事,我需要傅統領毫不隱瞞地為我證實一番?!?/br> 傅辛遲疑。 傅長熙開口道:“事關重大,大統領可不能藏私?!?/br> 傅辛無奈道:“問?!?/br> 涂希希揚聲道:“此次傅統領帶陳大人回京,原意是不是要將陳大人留在京中。您打算日后讓陳大人留守京城,處理一些日常無關緊要之事,不再讓他參與防衛營要事?!?/br> 陳世友臉色大變。 傅辛卻神態自若,回道:“確實有這么回事,雖說還未定。這事和這些案子有什么關聯?不過就是尋常的調任而已?!?/br> 涂希希:“對您來說,不過就是尋常調任。京中事務比常年駐守軍營更適合陳大人這種體弱多病之人。但這恰恰就是陳大人鋌而走險,下決心犯下這些大案之動機?!?/br> 第44章 壓垮駱駝的稻草 有些時候,壓垮人最后一根稻草的并非是絕望的懸崖。 那可能是有些人無意間的一個眼神,又或者是一句自以為是的善解人意。 陳世友自認自己這一生所經歷過的東西,足夠讓他成為一個自內而外都是銅墻鐵壁一般無懈可擊之人。 直到傅辛復刻了當年的江行,自以為是地為他的人生劃定了一條安穩的路線。 他們甚至都沒問過他愿不愿意——相比之下,因為自己的努力,當初和江行在軍中平起平坐,讓他有足夠底氣和能力反抗江行。 然而面對傅辛,他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傅辛象征性地‘詢問’了他的意見,在他‘平和’地接受了這個提議之后,便開始積極地為他安排所謂的‘后路?!?/br> 防衛營在盛京之中的辦事處雖說在防衛營中可有可無,但陳世友這等地位之人過去之后,辦事處的地位將是空前的‘不一樣?!愂烙岩膊皇遣幻靼?,日后這個辦事處將會成為傅辛重新掌控京中勢力的樞紐。 只要他再努力熬個幾年。等傅辛的事業有了起色,他將會有另外一番的飛黃騰達。 可他發現自己等不了了。 涂希希張口抓住了壓垮陳世友的稻草。 “常年在軍中負荷的生活,讓陳大人積勞成疾。您本身身體就不好,這無疑是雪上加霜。溶血癥在您年輕之時尚且有影響,更別說現在了。這病……怕是已經壓不住了吧?!?/br> 陳世友臉色異常蒼白。 他別開臉,避開了眾人探索的視線。 涂希希繼續說:“陳大人并不想要傅統領的好意,因此他急于想要立功,做出一番讓大統領覺得陳大人是自己必不可少之人的大事。才能重新回到自己當年可以反抗江行安排時候的底氣?!?/br> “按照他手中掌握朝中文官的把柄,陳大人選擇了最不容易將事情鬧大的禮部尚書家。制造了樹下埋尸案?!?/br> “這個案子的案卷并不在大理寺,但我從京兆府的案卷上看到過案情的描述。其中有一點對兇手的描述,讓人尤其在意——案卷上描述兇手殺人兇器乃是一柄兩尺五六的長刀。胡潛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即便是有人幫忙,那這案子的兇手也并非他一人能為。但最后卻是他一人去認了罪?!?/br> “當然兇手確實就是他,胡潛也不是單單是因為家父才去認的罪。而是有人告訴他,日后這個案子只要翻了,他就是最大的功臣,等到那時候,便是他翻身之日?!?/br> “而給他希望之人,告訴了他藥方之事。希望他等到東窗事發之際,記住藥方才是他翻身的資本?!?/br> 胡浩源本身就是個小心謹慎之人,但他不管是小心謹慎,尖酸刻薄,小氣摳門都是對外。他可能萬萬沒想到,自己家里人也被收買了。胡潛偷聽到了胡浩源在陳世友藥中動手腳的消息,勸說不聽之后,為了自己的前程,將這件事告知了陳世友。 于是,陳世友便定下了自己必殺的第一人,胡浩源。 涂希希轉身,對上了呆立在場中的劉奇。 “接著,我們來說劫殺富商案?!?/br> 劉奇驚了下,抬頭看向她。 涂希希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助的脆弱。劉奇本身就是個膽小之人,這點她已經在劉罡口中證實了。她其實也想象得到,像劉罡這種護弟狂魔手中寵出來的,不大可能是個膽大包天。 劉罡大概也無法想象,自己護了一輩子的兄弟,結果被人硬逼著干殺人越貨這種勾當,他知道了對方是何人之時,心底那股子沖天的邪火會壓不住也屬正常。 “剛才,劉大人已經親口承認了自己是殺人兇手。接觸過這個案子之人,應該還記得半個月前劉罡也親口承認過自己是殺人兇手這件事。但是不是兇手,并非只要承認就可以的。江大人本想用事實告訴世人殺人得看人有沒有這個作案的能力。然而陰差陽錯沒來得及說出來?!?/br> “劉罡七年前因為一點小意外,右手廢了。那種神乎其技一般的刀法,現在的他完全用不出來。更不用說,用同一種刀法連續殺二十多口人。不過和他一同學過這種刀法的劉奇劉大人,確實有這個能力?!?/br> 站在門口的宋于新一直沉默地聽著。 聽到這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么,震驚地看向防衛營的人群當中——那里站著一個形單影只的身影。 宋于新一直對劉奇這個人沒有多大好感。他心目中的京兆府尹,是江行這種頂天立地,不畏強權,面對任何人都能擺出應有姿態的體面之人。 劉奇這種見誰都點頭哈腰,遇事哆哆嗦嗦,來個官職大點的人物都緊張到氣都喘不勻的小人物,著實入不了自己的眼。 但他在京兆府臨危之際接了這么個爛攤子——他們手中還有無數個需要硬著頭皮跟京中那些大小官員去杠的案子。劉奇雖然沒什么姿態,但最后還是磕磕巴巴地做下來了。 宋于新原以為即便不合自己的意,但他勉強也算是合格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 涂希希忽然提高了聲。 “但是劉大人有這個能力,并不代表他有這個想法和動機?!?/br> 傅辛有些沉不住氣了,他耐不住性說道:“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想說幕后黑手是世友。直接說重點,不用講那么多前因后果?!?/br> 涂希希拱手。 “不錯,指使劉大人一口氣殺富商二十余口人的,就是陳世友陳大人?!?/br> 陳世友深吸了口氣,剛要開口,卻被涂希希打斷。 “陳大人,您要問我有沒有證據,對吧?!?/br> “證據當然是有的,而且就在兩個時辰前,我們親自交到了您面前?!?/br> 陳世友皺眉。 涂希希道:“就是那份彰顯您大義的藥方?!?/br> 陳世友臉上閃過一次驚慌神色,但他強制讓自己鎮定下來。 “藥方是你們從胡浩源手中找出來的,與我何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