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宋玉新眉頭緊鎖,瞪了她半晌,轉身不情不愿地說:“跟我來?!?/br> 涂希希進門后先大喘了口氣,拉著秦茂走到旁邊小聲說話。 “找到劉罡了,但是跑了。我懷疑人是去找陳世友要命了。大人的意思是劉奇是劉罡的韁繩,帶著就能拴住他。命我過來將人帶過去?!睋Q句話說,只要將事態的發展穩住,劉罡也不是非要死之人。 秦茂聽得云里霧里,臉上全是茫然。 “韁繩?劉罡和劉奇什么關系啊?!?/br> 涂希希抓了他一把,說:“到那邊你就知道了?!?/br> 劉奇失聲道:“什么?找,找到劉罡了?人現下在何處?” 涂希希道:“之前藏身在宋家,現在不知道?!?/br> 宋于新都驚了:“……宋,我家?” 涂希希朝劉奇說:“你和劉罡的關系大致大人已經知道了,這個案子劉罡是關鍵。能不能安然了結就看大人您了?!彼桃獠粚㈩附淮艘徊糠质虑檎f出來,劉奇這人小心得過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種事落不到他頭上。 只能仔細引導他。 劉奇一臉糾結。 涂希希說:“在傅辛跟前,陳世友鬧不出多大的浪,但在別處就說不定了。你應該很清楚。你之前的小動作,我等尚且看得清楚,陳世友未必就看不出來?!?/br> 劉奇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臉上徒自茫然了一陣,片刻竟有些手足無措地朝涂希希問:“那……小侯爺怎么說?這可……不僅僅是見個人啊?!?/br> 涂希希道:“您當面問他不就好了?我們現在只能保證劉大人不會死于非命?!?/br> 死于非命這四個字屬實過于重,劉奇聽得渾身顫抖,不住抬手擦汗。 宋于新忽然像專門挑時候說話似的,立著板正的身形,沉聲道:“大人現下是京兆府尹,屬下有職責護您周全。請您不必擔憂?!?/br> 這話似乎相當出乎人意料,甚至讓一直膽戰心驚的劉奇呆愣了許久。 現在在他面前,和他說出這話的可是京兆府的巡捕頭兒啊。 從前京兆府以江行馬首是瞻,劉奇對他們的印象,永遠全是高高在上,和江行一樣不茍言笑之人,是他高不可攀的人群。每次在這些人跟前,劉奇總是不自覺自降三分的姿態,仿佛自己生來就比他們低人一等。 然而這樣的人,現在在他面前低下頭了——若是他們最后知道了江行死在他手中,決計會后悔對他如此禮遇吧。 劉奇不由得覺得自己趁現在不做點什么,當真是浪費了之前自己的努力。 涂希希有些心急——現在不是在這兒浪費時間的時候,她得盡快將人送到辦事處。 “劉……” “罷了,走吧?!眲⑵嬲麄€人像是瀉出了一身低沉的氣,人也不抖了,腳步也不踟躕了。 他整了下衣冠,朝門口這邊邁步過來,又朝涂希希以及在場的幾個人一一鄭重地作揖。 “勞煩幾位護送在下一程?!?/br> 防衛營辦事處 傅長熙帶著他的人離開之后,陳世友和傅辛便一直坐在這堂上。這兒是專門為陳世友辦事待客置出來的,比不了前堂寬闊亮堂,但相對于其他地方偏靜許多,是個適合靜心談話之處。 繼方才在門口大致詢問過情況之后,傅辛心底有了新的想法。只是不管怎么思索,都不是什么會有好結果的話題。 “世友,”他想了好一會,還是開了口,“你跟在我身側也有七年了吧。雖我不能說對你知根知底,但這些年你做的事,我大約也是清楚的?!?/br> 陳世友起來,躬身朝他行禮。 “大統領對屬下有知遇之恩。屬下銘記于心?!?/br> 傅辛應了一聲,卻沒有看陳世友。 陳世友抬起頭,看著坐在堂上之人——他的目光落在手邊的青花瓷茶杯上。 和許多在軍中摸爬滾打多年的將領不同,傅辛其實算是大盛朝中少有的‘貴胄’——沾的自然是他伯伯長亭侯的光。他身上有不算特別濃厚的征戰沙場的將軍雄風,也有朝中權貴的清貴威儀。除了江行之外,傅辛是陳世友心目中第二位讓他感嘆出身勝于一切之人。 只是相對于江行,傅辛又要內斂懂事許多。 長亭軍解散之后,昔日榮光已經支撐不了家族榮耀。比起七年前的大統領,現在的傅辛更加小心,和善,對龍椅上的那位幾乎是耳提面命。 但這也是陳世友從前極為少接觸的‘高層人物?!?/br> 比起江行,在傅辛面前投其所好地做事,要難很多。 就比如現在,沒有發話的傅辛讓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對他犯下的事察覺到了什么程度。又會容忍自己到何種程度。 陳世友不由得有些忐忑。 第41章 三方角逐 陳世友實質上并不擔心傅長熙能查到什么程度。 大理寺查案不過就是個流程,即便真相真的被扒拉出來,擺在眾人眼前了。決定他生死的也不是這些真相。 更何況,他已經妥善排布了一切,以他對傅長熙的了解,這個對人情世故的處置僅止于非黑即白的侯府小少爺察覺不到人心險惡到什么地步,也就無法揣測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這么一想,他忽然安心了許多。 他面帶了和煦笑意,揚起臉和傅辛說:“大統領是認為這些事是我做下的嗎?” 傅辛神色坦然。 “這些事并非你做不到,端看你是不是認為值得做。先前我同乾陽說,你沒有做這些事的必要,這話不是隨意說的?!?/br> 他停頓了下,陳世友覷他神色,似乎有些猶豫。 堂堂防衛營統領,背后有長亭侯撐腰,面對他這種貨色,竟也會猶豫。 “大統領,有話直說便是,這里也沒有外人?!?/br> 傅辛聞言笑出了聲。 “說的也是呢?!俏冶阒闭f了,胡浩源手中的那份藥方,當真是從楊明慧那幫人手中流出來的么?” 陳世友原本平和的心緒,在聽聞傅辛問出來的話瞬間,驚濤駭浪了起來。 傅辛這會才盯住了他。 他的眼神不再是先前那股護犢子的姿態,而是帶著一股逼人的威壓,似乎無形地告訴陳世友——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應該沒什么隱瞞我的吧。 陳世友不由得又在心底開始猜測。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猜測到了什么,他手中到底掌握了多少東西,又想從他口中聽到什么答案。 傅辛往后靠進太師椅里面,雙手攏了下身上隨意披著的外衣,喃喃道:“夏日都要來了,這清晨還是有些涼意呢?!?/br> 陳世友的手心滲出了汗——此時此刻,他半分也不曾感覺到些許涼意。 傅辛站了起來,他從主位上邁步下來,一手搭在后背,往前邁步:“我知這也不是好回答的話,你且想清楚。乾陽那孩子雖說性情外露,但總歸是我傅家的孩子,他可比你想象中要有能耐得多。你好自為之吧?!?/br> 后堂上一片清冷。陳世友一人獨自坐在堂中。 傅辛臨走前最后留給他的那番話,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江行曾經勸他莫走歧路那時的光景。那時他受不住軍中嚴苛訓練,每天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樣,江行滿是憐憫,同他說了這一句沉重的‘好自為之’。他嗤笑出聲——這世上哪有什么好自為之,都是不得而為之。 他面前的路從來都沒有選擇的余地,除了往前邁之外。 陳世友枯坐了大半夜,凌晨時分聽到了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才陡然驚醒,他緩了好一會才起身。 門口跑進來一個防衛營的士卒,面露慌張朝陳世友道:“大人,外頭來了一人,自稱劉罡,指名點姓要見您?!?/br> 陳世友意外。 “劉罡?” 一直銷聲匿跡之人,怎么會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陳世友快步出后堂,問:“就他一人?” 士卒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就一人。大統領已經命人將他圍住,才叫小的過來喚您過去?!?/br> 陳世友乍一聽劉罡來找自己還有些緊張,這會聽到傅辛已經動手了,心下松了口氣。 傅辛叫自己過去,想必是為了江行的案子。 “消息沒帶出去嗎?”陳世友低聲問,竟然還讓劉罡找上門來了。 那士卒左右看了下,低聲道:“帶出去了。小侯爺去了宋家的宅子,我們無法靠近,后來劉罡一人出來了,本以為能動手了,不想小侯爺竟然也追出來了?!?/br> 陳世友心說這傅長熙真是難纏。 “另一邊呢?” 不管怎么樣,只要能死一個,這事就算成功了。 “另一邊已經派人過去了,消息還沒傳回來,不過屬下尋思著問題應當不大。那邊也就劉奇有點能耐?!?/br> 陳世友側頭,盯了他一眼。 “不要大意。不管怎樣,劉奇必須死?!€有,先前跟著傅長熙一起過來的那名大理寺之人,也一并除了?!币幌氲竭@個人,陳世友就莫名覺得心浮氣躁。 這個莫名其妙之人總能抓住他自己都覺得意想不到的疏漏。 讓人猝不及防。 “大人您一定要去嗎?您也可以以身體不適,暫時將事情往后拖延。大統領還沒進宮和圣上提延后搜查之事,現在劉罡自己送上門來了,正好將人扣在這里。之后我們再尋機下手?!?/br> 陳世友沉吟。 確實,現在這種消極的做法比較穩妥。 但他想起傅辛先前對自己說出的那番話——現在這種消極穩妥的做法,無疑是在跟傅辛說他心里有鬼。 傅辛對自己的姿態要比任何人都重要,現在不是他消極的時候。 “大統領會不高興的。我去一趟也無妨?!?/br> 他既然已經承認了自己就在現場,又是受劉罡所脅迫。傅辛要的就是自己的一個態度——現下人就在面前,自然要當場對峙,將案子真相查清楚,他才好和皇宮中龍椅上的那位有所交代。 防衛營的辦事處一直是個寬敞的大院子,平時進出之人不多,尤其顯得空曠。然而今日卻又是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光景。 陳世友踏進前院,見滿滿當當地站滿了一院子人,下意識愣了下。 區區一個劉罡,竟然勞師動眾到這等地步。 不過,很快他便知道并不僅僅是因為劉罡一人。 劉罡前腳被圍了,后腳傅長熙以迅猛之勢趕到,及時止住了防衛營之人要拿劉罡——當真是好一個半路殺出壞事的程咬金。 此時,傅辛站在人群中最前頭,聽到守在他身側的守衛低聲同他說:“陳大人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