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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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出血過多, 尚在昏迷?!?/br> “也許很快醒來,也許昏迷數日,皆有可能?!?/br> 隨行的方士為林羨玉包扎好, 止住血, 轉身時看到臉色煞白的赫連洲,仿若三魂七魄盡毀, 心里一驚,連忙說:“大人受傷雖重, 好在性命無虞, 請皇上不必憂心, 以免損傷龍體?!?/br> 赫連洲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 方士還欲開口, 被一旁的蘭殊示意退下,連帶著啜泣不止的范文瑛, 也被林守言帶離了屋子,床邊只剩下赫連洲一個人。 他看著林羨玉毫無血色的臉。 林羨玉為他擋了刀。 直到現在他還沒從那一瞬間的恐懼中緩過神來,尖刀刺進林羨玉的胸膛, 鮮血濺出,赫連洲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恐懼的滋味, 十幾年戎馬生涯,哪怕生死懸于一線的時候,他也從未怕到這個地步。 因愛生怖, 大抵如此。 他來不及將那死士碎尸萬段,只朝著那人的胸腹狠踹了一腳, 那人登時噴出一口鮮血,從樓梯摔下, 烏力罕沖上去補了一刀。 赫連洲抱住奄奄一息的林羨玉。 剎那間痛徹心骨。 日支坐羊刃,羊刃為刀, 是克妻之物。 ——您這八字,是克妻之命。 果然還是逃不過那句箴言嗎? 赫連洲坐在床邊,握住了林羨玉的手,林羨玉還昏迷不醒,連呼吸都是輕的,只有胸脯的小小起伏能證明他沒離開,這小小的起伏牽動著赫連洲的心。分明是林羨玉受傷,赫連洲卻像死過一回,他緩緩俯下身,額頭靠在林羨玉的手背上,顫聲央求:“玉兒,快醒過來?!?/br> 林羨玉只靜靜地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回應,也不能再笑意盈盈地撲進他的懷里。 林羨玉剛住進懷陵王府時,穿著一身緋色衣裙,在王府的長廊里跑來跑去,和烏力罕叉著腰對罵,那時候赫連洲覺得他好生吵鬧,這世上怎會有這般不知規矩的人?可后來赫連洲慢慢地習慣了那樣的吵鬧。 他喜歡聽林羨玉那一聲聲肆無忌憚的“赫連洲”,這比任何尊稱都讓他滿足。 群臣朝拜,百姓跪伏,遠不如林羨玉躺在槐樹下,轉過頭眉眼彎彎地朝他笑。 如果可以,他什么都不想要。 “玉兒,再叫我一聲'赫連洲',好不好?” 夜深時分,烏力罕站在屋外,壯著膽子小聲問:“皇上,用晚膳嗎?” 里面無人應答。 過了一會兒,烏力罕又問:“皇上,國事繁重,您還得顧及身子——” 話音未落,赫連洲走出來。 他連衣袍都沒換,還穿著那件染了血的青灰色長衫,明明繡著墨竹,卻遮不住殺氣。 “鄒譽呢?”赫連洲冷聲問。 “微臣已經派人將宰相府包圍住了?!?/br> 赫連洲徑直走出去,翻身躍上銀鬃馬,如一道閃電沖向宰相府,鄒譽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攜著妻妾子女坐于堂屋。 見赫連洲走進來,他緩緩起身。 “圣上駕臨,有失遠迎?!?/br> 姿態端方,不卑不亢,頗有一代名相之風骨,好像赫連洲是十惡不赦的外患,而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守衛國土。 是守衛國土,還是守衛陸瑄? 其實他心里很清楚。 到了這個時候,他想死得悲壯,想青史留名,就要自欺欺人。他想讓赫連洲殺了他,屠他滿門,然后落下永世的話柄。 赫連洲打量著他。 鄒譽等待死亡,卻遲遲等不來赫連洲那聲“殺”,良久之后,他望向赫連洲,明知故問道:“圣上為何前來?” 赫連洲卻顧而言他:“宰相的長女嫁給了瑄王,青梅竹馬,夫妻恩愛,成婚三年,育有一兒一女。宰相很看重這個女婿,將他從不受寵的皇子,捧到了如今的位子?!?/br> 鄒譽臉色微變。 赫連洲余光掃向烏力罕,稍抬起手。 烏力罕會意,走上來綁住鄒譽的手腳,往他的嘴里塞上一團布,鄒譽目眥欲裂,他的家眷嚇得尖叫出聲,又被烏力罕一記長鞭喝退。 烏力罕讓人用麻袋套住鄒譽,隨著赫連洲前往刑部大牢。 此時已是四更天。 長街寂靜,匆匆的馬蹄聲格外清晰。 陸瑄經過了一番重刑,原本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幸好有獄卒在他的傷處灑了藥粉,為他撿回了一條命,此刻他正盤坐在牢中,等待著刺殺消息從惠水橋傳來。 上百名訓練有素的死士潛伏在河岸,他不信赫連洲能躲過這一劫。 他要赫連洲死。 赫連洲必須死,最好碎骨粉尸,永世不得超生。 打更人的聲音消失在道路盡頭時,牢里多了幾分嘈雜聲響,陸瑄猛然抬起頭。 兩名獄卒抬著一只布袋走了進來。 其中一名獄卒說:“這里裝著什么人?” 另一個人告訴他:“有人在惠水橋暗殺北境永觀帝,太子領兵來救時,那北境皇帝已經倒在血泊中了,御林軍把這些死士殺得片甲不留,只剩這一個活口,今晚朝廷要派人來審他,要他交代幕后主使……咱們把他放在前面那間牢房吧?!?/br> 陸瑄聞之大喜,竟朗聲大笑起來。 赫連洲死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赫連洲真的死了。 他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陸瑄望向獄卒手中的布袋,他必須殺了這個死士,然后他要向太子投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