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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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赫連洲,一字一頓道:“我會如你所愿的?!?/br> 赫連洲的臉色瞬間變得如同死灰,血色盡失,身形微晃,但還是竭力保持冷靜。 他說:“好?!?/br> 他為林羨玉掖好被角,放下床帷,然后踉蹌地走到門外,輕掩上門。 這夜,他在后院的石階上坐了很久,直到遠方的天際泛起魚肚白,他才緩緩起身。 徹夜未眠,回房之后竟也不想睡,他繼續處理桌上的軍文,烏力罕在回西帳營的路上,發現了太子心腹的可疑行跡、滿鶻將軍在渡馬洲一帶發現了受災的流民、納雷查到這兩個月兵器監的賬目存在問題…… 他實在有太多太多事需要處理。 北境像一個蠹蟲侵蝕了內臟的龐大軀殼,里面爬滿了貪官污吏、結黨營私和民不聊生。赫連洲需要把這些蠹蟲連根拔起,才能讓北境重獲往日榮光。這不是一日之功,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死于匡扶正義的路上,赫連洲無法保證成敗,更不能讓林羨玉陪他受苦。 他用盡所有大道理說服自己,眼前卻還是浮現林羨玉那雙失望到透頂的眼。 他怎么會讓深愛的人如此失望? 兩只手抖得太厲害,赫連洲放下手中的文書,低下頭,兩行淚從頰邊落下。 六歲離宮后,他再沒哭過。 八歲練武時,師傅為了鍛煉他的血性,逼著他一刀殺死一只羊,他只僵硬了一瞬,便提刀刺去,白羊在痛苦尖鳴中倒下,鮮血噴灑在赫連洲的身上,后來他在戰場上殺了數不清的人,從不留情,他以為眼淚、脆弱、瞻前顧后這樣的詞,永遠和他無關。 誰知道第一次動心,就把最不堪的一面暴露無遺,赫連洲越想越覺得后悔。 如果那日在蒼門關,他放林羨玉離開。 現在是不是兩個人都不用痛苦?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二字。 . 快到正午時,蕭總管走進堂屋,還沒說話就看到赫連洲沒有半點血色的臉。 他驚駭道:“王爺,您這是怎么了?” “老蕭,給我打盆冷水?!?/br> “是……老奴現在就去?!?/br> 赫連洲撐著桌邊站起來,走到床邊換了身衣裳,等蕭總管端著銅盆過來后,他便轉過身,彎下腰,捧起冰涼的冷水,用力地拍了拍臉,再用棉帕擦干,恢復了精神。 “去把譫王殿下請來?!?/br> “譫王殿下現在應該在王妃屋子里,陪王妃用午膳,已經是正午了?!?/br> 赫連洲微怔,“那等他吃完再去請?!?/br>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陸扶京便來到了前院,此刻烈日當空,正是陽光最盛的時候,可主堂屋卻像暗室囚籠,透不進半點光。 兩邊還點著油燈。 赫連洲穿著一身玄色錦袍,坐在桌案后,他緩緩抬眸,未曾開口便讓陸扶京頓在原地,從內心深處升出一種難言的恐懼。 為什么羨玉說赫連洲不是活閻羅? 這明明與閻羅無異。 陸扶京走進來,“王爺?!?/br> “殿下請坐?!?/br> 赫連洲抬起手,示意陸扶京坐在一旁的桃木椅上。 “今日請殿下來,是我有一事想請殿下幫忙?!?/br> 他未自稱“本王”,陸扶京沒想到赫連洲竟然主動擺低姿態,連忙問:“何事?” “請你帶王妃回祁國?!?/br> 陸扶京驚得愣在原處,久久發不出聲音,“什、什么?” “王妃思鄉情切,我也不想留一個祁國公主在身邊,遭人口舌,正好這次殿下前來探親,回去時,麻煩殿下將王妃安排在禮隊之中,帶著他和他的仆人阿南回祁國?!?/br> “你對玉兒——” “我對祁國恨之入骨,自然也不會對他產生什么感情,但朝夕相處了這么久,到底心有不忍,還是想護他周全。我知道殿下此次前來,一定不僅僅為了探望皇妹?!?/br> 陸扶京臉色陡變。 “我知道祁國現在并不太平,鎮南大將軍鄧烽功高震主,起了謀反之心,祁國太子又自幼羸弱,纏綿病榻,擔不起重任,皇子中只有你和三皇子有繼承大統的可能,但你的生母只是嬪位,家族凋零,這些年勤勤懇懇,也只賺得一個'賢王'的美譽,沒有半點兵權?!?/br> 赫連洲冷眼望向陸扶京:“如果我猜得沒錯,殿下此次前來,是想向我借兵?!?/br> 赫連洲竟然什么都知道。 隔了萬里之遠,他竟對祁國近來發生的事了若指掌,陸扶京驚出一身冷汗,倏然起身:“王爺,我是來到這里之后才從玉兒的口中知道了男替女嫁的真相,我……我感到羞愧難當,也無顏再向王爺借兵?!?/br> “我可以借?!?/br> 陸扶京愣住,難以置信地望著赫連洲。 “我只有一個要求?!?/br> “王爺請說?!?/br> “讓林羨玉風風光光地回祁國,最好授他一個節度使的身份,讓他以回京復命的形式回到京城,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更不能讓祁國的皇帝傷害他分毫?!?/br> 赫連洲的語氣始終平靜沉穩,好像只是安排一個簡單的任命事宜,但只有陸扶京知道這番話的份量。 這不是普通的兵馬,是西帳營的兵。 是戰無不勝的西帳營! 赫連洲竟然就這樣同意了。 “王爺你……”陸扶京突然看到赫連洲頸側的牙印,又想到羨玉哭紅的雙眼,一個想法電光火石般進入他的腦海中,他怔忪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