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小心被熱油濺到,”陳駒縮了下胳膊,“抹過藥了?!?/br> 裴敬川松開手,沒有繼續禁錮著人,但渾身明顯散發出一股不悅的氣息:“以后別自己做飯了,我來?!?/br> 以后? 陳駒張了張嘴,又閉上,生硬地換了話題:“我先去給你拿體溫計?!?/br> “我沒發燒,” 裴敬川篤定道:“不用量,也沒有不舒服?!?/br> “哦……” 陳駒悶悶地應了一聲,這會兒說不上來,心里有些怪怪的別扭勁兒,就像一團頭發堵在下水道那里,難受,焦躁,又懷揣著莫名的不安——他倒沒見過這樣的畫面,是曾經高中那會兒,一位女孩的形容。 對方喜歡上了裴敬川,拜托他幫忙打聽,當時陳駒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意,樂呵呵地問人家,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記得裴敬川正在轉筆,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下,又繼續起來。 “有沒有啊,”陳駒趴在課桌上,眼睛亮晶晶的,“跟我說說,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最多偷偷給女孩提示一丟丟嘛。 “沒有,” 裴敬川不輕不重地在他腦門上彈了下:“想什么呢,傻乎乎的?!?/br> 陳駒捂著額頭,還在那兒笑:“那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裴敬川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會談戀愛嗎,”陳駒不死心,繼續道,“奇怪,我怎么想象不出你談戀愛的樣子?!?/br> 話音落下,裴敬川就伸手,輕輕地給他的臉推過去了,陳駒臉小,裴敬川的手又很大,這樣一遮,就給陳駒的眼睛完全蓋住。 “到底有沒有???” 陳駒透過指縫看人家:“有沒有,你告訴我呀——” “有?!?/br> 溫熱的掌心驟然離開,裴敬川斂眉低目,繼續開始轉筆。 陳駒瞪大了眼睛。 放學后,他把這番對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女孩。 當然,經過裴敬川同意的。 學校種了很多的楊樹,那會兒晚自習還沒開始,倆人做賊似的站在樹蔭里,耳畔全是楊樹葉子互相摩擦的聲音,嘩啦啦的,很響,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 “好難受啊,”女孩嘆了口氣,“感覺像是一團頭發堵在下水道?!?/br> 當時的陳駒不明白,他只顧著安慰對方,沒想到很久之后,依然記得這個形容。 以及那海浪往復般的葉子聲響。 古人說,易為盜者遮音,果然不假。 而就在回去的時候,他看到了裴敬川—— 對方斜斜地坐在窗邊,正低頭注視著自己,隔著玻璃窗,少年的五官略微模糊,也遮住了英俊鋒利的眉眼,但陳駒能夠看到,他在對自己講話。 “什么?” 他沖裴敬川揮了揮手:“我聽不到!” 但裴敬川還在說。 嘩啦啦—— 高大的楊樹被風吹得簌簌直抖,晚自習快要開始了,天還亮著呢,教學樓后面的這片樹林只剩下了陳駒自己,他沒走,依然站在原地。 因為終于看到了裴敬川的口型—— 等我。 窗戶后的身影消失,陳駒百無聊賴地等著人,沒事干,就蹲著看螞蟻搬家,他們高中換了新校區,估計是財政撥款多,學校財大氣粗,校園各處都種了花草樹木,·哪怕是夏天也郁郁蔥蔥,走哪兒都是陰涼。 日已西沉,橘紅色的太陽像一盞巨大的落地燈,慢慢地消失在地平線的邊緣,微風拂面,帶來陣陣微涼,陳駒托著腮,聽見動靜才收回目光,怕蹲久了腿麻,或者大腦一時供血不足暈倒,就按著自己的膝蓋,動作很慢地站起來。 陳駒坦然地接受自己身體不如別人的事實。 他就像巢xue里最笨,飛得最慢的一只小鳥,眼看著別人都展翅翱翔,自己還在學習著拍打翅膀,中學時的男生已經發育很好了,身形打眼一看,和成年人也別無二致,打籃球的時候,板鞋摩擦橡膠的聲音也令陳駒羨慕。 但僅僅是羨慕而已。 坐在觀眾席上為別人鼓掌,足以讓陳駒感到開心。 強悍的身體撞擊,揮汗如雨的拼搏,以及青筋暴起地在田徑場上奔跑——這樣的行為,陳駒做不到,他仿佛一杯安靜的溫開水,低調,不惹眼地靜靜欣賞。 一點點小羨慕,陳駒不會難過。 他已經擁有了很多的愛,在自己的領域內也做得很好,即將參加一個全國性的英語比賽,并且陳駒有信心能拿獎回來,然后顯擺給裴敬川看。 陳駒有好好長大。 他每天都挺幸福的。 旁邊響起急促的呼吸聲,白色的校服襯衫已經出現在視線里,陳駒沒心沒肺地抬頭,半開玩笑:“hi,long time no see.” 這段時間天天被老師揪著,給口語練得精益求精,以至于陳駒都快要迷糊了,見著人先習慣性地拽句英文。 裴敬川站在他面前,喘著氣,跟著笑了起來:“yeah,long time no see.” 莫名其妙的對話。 ——嗨,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陳駒認為,裴敬川是自己見過的說英文最好聽的人,發音標準,嗓音有種淡淡的慵懶,明明十分鐘前才見過面,卻笑著和自己說好久不見。 陳駒沒在意這個小細節,站直了:“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