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李玉江呆愣地看著,驚訝的眼神都還未收回來,就被詹新國狠狠拍打了一下,“看什么?!工作?!?/br> “誒,所,她怎么回事?”李玉江指了指那老太,好奇地問道。 詹新國拽著李玉江走遠,“說來話長,你和小鄭先把她看好,不要讓她走遠了,我打電話讓她家里人來接她?!?/br> 鄭知微看著詹新國口中的“馮阿姨”靜靜地坐在那里,口中卻念念有詞,愁眉不展。她不知道她的人生陷入了怎樣的境地,也并不知道自己或者詹所能不能幫她走出這樣的困境,只是,她總是哀憐。 有時候,就像哀憐一片落葉的破碎或者一汪泉水的枯竭。 鄭知微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一邊看顧著坐在那里的馮阿姨,一邊忙著手里的工作。 不一會兒,一個禿頂的瘦削男人邁入了派出所,揚聲探問,“媽?媽!” “你小聲點!”詹新國敲了那男人一下,然后領著他走到馮阿姨面前,厲聲督促,“把你mama帶好,別到時候出了事,有你后悔的!” “詹所,放心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她?!蹦腥藰泛呛堑貞?,在詹新國面前,他點頭哈腰的,擺出最低的姿態。 “最近工作如何?”詹新國覷了他一眼。 “一切都挺好的?!蹦腥瞬蛔↑c頭,露出一口壞掉的牙,直沖詹新國笑。 “掙了錢就好好存下來,你媽還得靠你看顧著,別‘搞’了!” “詹所放心,不搞了,再也不搞了?!?/br> “記得定期到我這里報道?!?/br> “是,是,是!”男子說罷,扶起馮阿姨,慢悠悠走出了派出所。 等著兩人走遠,詹新國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所,那是她兒子?怎么看著那么眼熟?!崩钣窠妓髦?,鎖緊了眉。 “前年我倆抓的,陳慶全,強制兩年出來了,考慮到他媽這種情況,我托人給他在工地找了一活?!闭残聡攘艘豢诓?,又將誤入口中的茶葉吐了出來。 李玉江的記憶被喚醒,拍了一下手,“當初抓的時候,他不是說沒家人了嗎?” “你信搞毒的?”詹新國搖搖頭,蓋上杯蓋,雙手抱住杯子,看著剛才馮阿姨離去的方向,“說到底,可憐的還是馮姨,這幾年越來越糊涂了?!?/br> 詹新國的語氣有些縹緲,說到最后,甚至已經就要融進風里。鄭知微看出了他的無奈,也看到了他的無力。 可說到底,身為民警,詹新國似乎已經竭盡全力地去幫助他能幫助的所有人了,而人的命數最終還是得看自己,陳慶全能不能如詹新國所期待的那樣,從此遠離毒品,好好陪伴mama,誰都不知道。 只是,年過半百的詹新國,在一線干了大半輩子的詹新國仍舊抱有這樣縹緲卻堅定的期待。 后來,在于李玉江的交流中,鄭知微才看到馮姨可嘆可悲的命運。她與丈夫離婚后,拖著一兒一女,因為有工廠的工作,早年還算過得去,可后面遇上了下崗潮,工作也難保,只好去進一些內衣褲、襪子這些小零碎在街邊擺攤售賣,好不容易盼著倆孩子都上中學了,又因為市場管制,攤也不讓擺了,她又兜兜轉轉去到大飯店里當服務員,去給別人當清潔工,幾乎什么都干過,拉扯著兩個孩子長大。 詹新國是在處理一起惡性殺人事件時遇上的馮姨,被殺的是她的女兒,而殺掉她女兒的卻是陳慶全的“朋友”。 “陳慶全早就沒讀書了,就在外面混,早些時候最多也只是在網吧里打游戲,不學無術罷了,后來認了一個什么大哥,就出去了幾年,回來后說是借貸被追討,討債的人找不到陳慶全,只好去他家門口蹲,他們原本想拿馮姨來要挾他的,可當時馮姨不在家,正好遇到她女兒下班回來,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的陳慶文以為是入室偷盜,驚呼一聲就往外跑,到處呼喊求救,追債的人只好跟上去,用力太猛,直接殺死了陳慶文?!闭残聡貞浧疬^往,滿是唏噓,一臉無可奈何。 “從那之后,馮姨精神就似乎不太正常了,陳慶全一直躲著,后面被禁毒大隊的查了,才知道他借貸是為了買冰、□□這些,第一次送到社區戒毒,沒成,第二次被抓了后,被送強制,去年年底才出來?!?/br> 詹新國在講述另一個人的人生,卻總是少不了悲嘆。 像是一個靜立在火山之腳的人,眼睜睜看著熔巖噴發,卻只能后退離去,他看到了崩塌,卻什么也不能做。 李玉江問詹新國,“她女兒那么早就去世了,你為什么說幫她找女兒?” 詹新國目光沉沉,“只有這樣說,馮老太太才會靜下來,配合我們的工作啊?!?/br> 故人再提,原本無異于傷口上撒鹽,可對于失了智的馮姨來說,卻是一份嶄新的慰藉。她每一次都會因此懷有一些短暫的希望,而每一份短暫又足以接續上她那如破布一般的生命。 -------------------- 第四十五章 鄭知微偶然發現,派出所外面的大樹開花了。而正是因為這些花,鄭知微才認出,這顆大樹,這顆在冬日、在春日都熱情迎接過宋瀾的大樹是一顆老槐樹。 詹新國說,“喲,開花了!” 他似乎也很驚訝,因為今年它開花時間比往年都要早。 鄭知微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好事,她喜歡千樹萬樹的花開,她也喜歡聞見這樣綿密又細弱的春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