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想,她還是騙了宋瀾,她撕掉了去杭州的車票,往家里走去,她知道,鄭鵬還在那里。 她原本就哪里都不能去,杭州是牽制的手段,西藏是達不到的夢鄉。她原本不忍心用這樣殘忍的手段逼迫宋瀾離開,可世事命途如此,就連垂在疲憊精神中的賀春陽都知道,此刻,宋瀾是不能跟鄭知微一同離去的。 誰都知道啊,她們原本就不能就這樣不管不顧地離去。 什么逃離死亡,什么逃離困境。 無非是自欺欺人的話。 鄭知微只想徹底擁有了宋瀾這樣一個上午,在嘈雜的候車廳,作出結伴而行的模樣,作出對未來憧憬的情態,這就...夠了...... 宋瀾從急診大廳出來后,再也尋不到鄭知微的人,停留在她腳邊的只是一片枯黃的落葉,它代表著這個季節的破碎與凋零。 她尋著鄭知微,不注意,一腳踩上枯葉,清脆一聲,又碾作成泥了。 宋瀾望著茫茫的,灰白的天,放聲哭了出來。 像是弄丟了氣球的小孩,望著天,嚎啕大哭。 只是可惜,真是可惜, 小孩有大人送上一顆荔枝味或是草莓味的棒棒糖算是安慰。 而宋瀾呢,她什么都沒有, 空空如也。 -------------------- 第二十四章 她如愿走出了醫院,同時又走入了更濃稠的城市。 在這樣濃稠的城市里,她丟掉了鄭知微。 她的鄭知微啊...在這座城市的何處呢?或是已經離開南下至杭州了嗎? 宋瀾茫然無措地走在街上,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鄭知微的電話。留給她的只有規律性的“嘟”聲,她看著手機彈窗那開往西藏的車次提醒,恍然覺得是否剛才她沒有聽鄭知微的,而是強行要求她一同前去,是否結局就不一樣。 她們哪怕寂然無聲,一路無言,只是看著景色從窗外倏然劃過。 哪怕鄭知微埋怨,且從此對她少了幾些愛。 再哪怕,她去了再離開。 宋瀾想,明明有種種情況都可以給她緩沖的機會,讓她能夠看到鄭知微的倒退,看到她眼底里愛意的散退。 而如今,她知道鄭知微退走了,像多年以前。 而她,被當頭一棒,發悶到徹骨的疼痛。 她流下疼痛的生理性淚水,不自覺地走到了鄭知微所租住的小區樓下。 門衛室的保安大叔仍舊玩著手機上的麻將游戲,對自己的工作毫不關心。門衛室門口堆積著快遞,以及一群尋找快遞的住戶。 這里面,都沒有鄭知微。 宋瀾想要上樓去敲響鄭知微的門,去問她,“不去西藏,去杭州可不可以?!?/br> 其實去杭州也是可以的,她也很喜歡杭州,可不可以...一起去..? 但風一吹,吹走了她的不冷靜與意氣。 她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里那般清晰地知道,在鄭知微那里,她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之于她,之于鄭知微,這并不是去哪里的問題,而是,將要同誰去的問題。 宋瀾也曾在更深的夜里,反問自己,有沒有自信在分開十三年后還能淡定自若地談愛,還能如年輕時那樣給到鄭知微最穩定的依靠,她們是否會相顧無言,是否會對那十三年閉口不談,任由那一個小小的洞在歲月的侵蝕中變成無限闊大的深淵。 她此刻,在燦白的明日下,又將這些問題如數搬入腦海,不斷反芻,借此...自我否定。 于是,她嘆出沉重又氣餒的氣息,腳尖朝外,朝向來時的路,一步一步地離開。 她或許并不知道,在她走到路邊的大樹下時,鄭知微還是出來了。 她以及一群急救人員,坐在救護車里,急急駛出。 她或許真的不該知道,也許,她再多等幾分鐘,她就能給到鄭知微一些依靠,一些單薄...卻唯一的依靠。 而這一切造就的她們兩人,就像是分叉的樹枝,一枝朝南,一枝朝北,各自落葉,又各自開花。她只可以見證她的凋零與盛開,可再如何努力,都無辦法伸出依托的手,她真的...毫無辦法...... 鄭知微緊緊握著鄭鵬的手,在救護車還未開到就近醫院的時候,她已經感受到了鄭鵬停止的脈搏。于是,無措的她緊咬著唇,又深深地握著鄭鵬那一只蒼老又瘦削的大手。 她的旁側有醫生在進行搶救,而那無情的數字,卻在監護器上清楚地告知鄭知微,鄭鵬已然離去。 鄭知微在得知鄭鵬得病的那一年,就已經設想過他會如何死去。 或是躺在醫院里,在疼痛中把器官如盡衰竭,滿臉猙獰地死去,或是躺在手術臺上,在冰涼的手術刀下,在麻醉劑中安然死去,亦或是....等腎源等到熬不過太陽的初升,死在了濃黑的夜里...... 她設想過太多的死亡,卻唯獨沒有想到,鄭鵬最終仍舊是選擇吞藥,主動結束掉自己那本就破零的生命。 鄭知微愣愣地靠在車窗上,看著醫護人員最后的、全力的救治,想著,自己要去旅游的謊言,騙到了宋瀾,也騙到了鄭鵬。 前者讓她不再去祈禱“愛情”,后者讓她無法書寫“家庭”。 鄭知微在晃晃悠悠中,接收到了醫生宣告死亡的信息,也接收到了自己的命運簿。 她勉強勾了勾嘴角,最終只是想著,“該聯系殯儀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