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明白了那才是它真正的目的?！?/br>
    “‘只是這樣就夠了么？’我問它?！菍ξ襾碚f，只是一滴意識的淚滴而已?！?/br>
    “但它看上去心滿意足?！銐蛄?。我來到這里正是為了這個?！@樣對我說道?！@是三滴中的第一滴。當我在虛空之海中找到道路時，這露珠能讓我劃破兩界之間的帷幔?！?/br>
    “它向我道謝，充滿真誠的喜悅。我知道，待黑潮稍稍退去，它便會離開，去尋找另外兩滴，然后踏上那不可知的旅程。那讓我生出了一個念頭?！?/br>
    “我擁有火，我即是火；而它擁有自由。于是我問它是否想要火。它笑了，說當然，火是它們永遠的渴望?！?/br>
    “我告訴它，如果我們之間能有一個契約，那么不用打破這牢籠，我就能夠離開了，而它也能夠得到我?！?/br>
    “‘但你的存在會就此消失，因為我得吃掉你?！芴拐\地告訴我?！?/br>
    “我告訴它，我并不留戀存在這件事。星星的碎片也并非是永恒的，我們在漫長的時光之后，或早或晚會歸于永寂。區別只在于永恒的寂滅是落于星之圣樹，還是其他的地方。不過在那之前，我或許可以再經歷一段新的旅程，即便不是以我自己的意識?！?/br>
    “它思考了很久，最后告訴我，它很難拒絕一團不熄之火。只是我與人類已有契約在先，而那個契約要直到我決意守護的人類全部死去才會終結。不過對于我們這樣有著漫長生命的存在而言，那一天是遲早會到來的?！?/br>
    “它在這里停留了七日。因為水面的顏色變換了七次。而后它離開了，帶走了池水外的一朵花，留下了一個承諾?！?/br>
    “‘待你與人類的契約結束，我會回到這里，完成我與你的契約?！@樣告訴我?！?/br>
    “就這樣，我一直等待著?！痹诼L的沉默后，那個聲音再度開口：“直到某一天，池水劇烈搖晃，水面之下一片漆黑。我熟悉那種黑暗，我曾見它吞噬過萬千生靈。待震動消失，我的倒影穿過水面，試圖照亮些什么，讓我能夠看見外面。于是我看見了自己最初回應人類的祈禱時所見到的那些東西，那些屬于暗之心的陰翳。只是這一次，再沒有誰來向我祈禱了?！?/br>
    “那個世界毀滅了，我與人類之間的契約就這樣結束了?！?/br>
    “而它卻再也沒有回來……”那團火輕輕地嘆息著，聲音里有一絲寂寞：“我仍在等待，等待著那個約定之日的到來?！?/br>
    夢回蘭在無風的大地上綻放和搖曳，伊蘭的手落在維赫圖的皮毛上，低聲道：“盧恩塔瓦……”

    “那不是它的真名。不過黑暗之子們確實那樣稱呼它?！蹦菆F火似乎從絮絮低語中醒來了：“你見過它？”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見過?！币撂m遲疑了一下：“它……”

    “它找到去往光域的路了么？”

    “我不知道……”伊蘭只能這樣回答。

    漫長的沉默后，那聲音再度低沉下去，像是并不意外，又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傷悲：“那么它或許和人類一樣，也早已把那約定忘記了……”

    “不，我想它并不是忘記了……”

    花朵在地上猛烈搖晃起來，仿佛一陣狂風吹過。

    “你是想說我又一次遭遇了背叛么？”

    “不是的?！币撂m輕輕道：“你其實已經有答案了，不是么？”

    庭院中的一切在微光之中坍塌和融化，雕像與回廊統統消失。視野里的一切最后只留下一片六邊形的，開滿鮮花的地面和花朵下沉默的骨骸。除了地面，伊蘭不論向任何方向望去，都會看到無數個自己。

    數不清的鏡子構成了這座牢籠。而伊蘭在鏡中除了自己和維赫圖，亦看到了自己身后，那片池水中央的拱門。

    他回過頭去。

    一顆銀色的心臟被夢回蘭的花莖纏繞刺穿，懸掛在拱門的最高處，正在無聲地跳動著。

    “盧恩塔瓦隕落了?！币撂m感到那顆心臟與自己的心臟似乎連在了一起：“就在這遺跡的上方?！?/br>
    第21章 一滴

    花莖不知何時再次攀上伊蘭的身體，猛地收緊了。

    “我沒有說謊?！币撂m能感收到那顆心臟傳達出來的一切，盡管它是沉默的。

    漫長的寂靜之中，伊蘭看到有花朵自拱門上緩緩凋落。

    他對那顆銀色的心輕聲道：“如你所說，它所追尋的旅途，本身就是絕境……但它至少沒有忘記那個約定……它記得，它回來了?！?/br>
    心臟猛烈地收縮起來，一滴明亮至極的金汁在它的底部緩緩凝結，在伊蘭的注視下，滴入了池水之中。

    漣漪圈圈，光之露在池中下沉?！澳萌グ??！蹦莻€聲音再度響起，空洞而悲傷：“拿去吧，我知道你也是為此而來?！?/br>
    枯萎的花莖不知何時已從伊蘭身上跌下，瓶子就在衣袋里，可伊蘭并沒有去承接那滴液體。

    “老實說，我不確定我是否真的需要它，我甚至沒搞懂那究竟是什么東西?！彼J真道：“而且我沒法離開了，你說過的?！?/br>
    “是啊……”那個聲音喃喃道：“是的……這是個牢籠啊……”

    光亮微弱了一些，這個有限的空間再次陷入了寂靜。

    伊蘭在維赫圖身畔席地而坐，伸手撫摸魔物的皮毛。那皮毛厚重且柔軟，與其主人猙獰的外貌全然不同。這場景似曾相識，讓他想起很久前和教團一起進入暗界，被困在索蓋洛的迷宮的事。只是那時在他掌心下沉睡的是受傷的紐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