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被雨淋濕的小狗
還是打不通,手機摔在桌上,砸亂一堆資料。屏幕上密密麻麻一串,五十多個未送出,全是來自同一個號碼。 直到來電鈴聲終于響起,蔣弛慌忙按下接聽,生怕錯過一秒,對面就會掛斷。 “蔣弛?!?/br> 還沒出聲,對面傳來朝思暮想的聲音。 他怔怔地坐著,不敢開口打斷。 “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br> 黎書的聲音很輕,像戀人間的喃喃私語,卻冷漠到幾乎聽不清。 “對不起,要轉學的事,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我食言了?!?/br> “你曾經說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可是蔣弛,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br> “不要再聯系了,我們到此為止吧?!?/br> “為什么?”聲音沙啞,很久才能問出這樣一句話。 黎書只沉默了一瞬,繼而平靜回答。 “因為我不需要你了?!?/br> “我已經不需要有人補習了,對不起?!?/br> 她很冷靜,像他們從未認識過一樣。 “你不會再給我打電話了,對嗎?高考快到了,我想好好復習?!?/br> “謝謝你?!?/br> 電話掛斷,最后傳來的,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忙音。 — “黎書……誒!找到了!你在這里!”初中的同學激動拉過她的手,指著墻上貼著的名單,“高一二班,你在這里誒!” 黎書抱著厚厚一摞書,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二班誒!你成績太好了吧!”劉玉拍著她的手臂,一雙眼睛都變成了星星眼,“我在八班,太差了??!” “沒事啦……”書有點重,黎書艱難換了只手,正準備安慰一下好友,猝不及防又聽到劉玉驚呼。 “蔣弛!蔣弛在你們班誒!”第一排的名字被戳得啪啪作響,“天吶!你們居然是一個班的!” 名單貼的位置比較高,黎書仰著頭,看小小兩個字糊成黑影。 “沒想到他居然也填了這所學校,我還以為他和那些人一樣,也去國際高中呢……” 劉玉嘟嘟囔囔,似惋惜似感嘆,認真盯著,指尖順著白紙往下滑。 好奇怪的名字,黎書偏頭蹙眉,明明沒見過,為什么感覺似曾相識。 烈日的暴曬讓人頭暈目眩,密密麻麻的黑字小得像螞蟻一樣,看了會兒就脖子酸痛,黎書懶得再想,碰碰還在仔細研究名單的劉玉,“好啦,太陽好大,我們先上去吧?!?/br> 整棟教學樓都是忙碌的新生,黎書一路找著班牌,小心翼翼在人群中穿梭。 劉玉在叁樓就和她分別,她抱著一堆剛發的書,氣喘吁吁往樓上走。 越往上走,人越少,終于爬到五樓,黎書靠在墻上,整個人快要累趴下。 手都酸得快沒知覺了,地上倒是可以放,可是黎書有點小小的潔癖,想到滿地的灰塵要沾染她的桌箱,咬咬牙,剛準備一鼓作氣抱進去,迎面飛來一個籃球—— 不是沖著她,是她身后。 籃球擦過身側被人接住,又掉了個頭原路返回。 耳邊撩起一陣微風,碎發飄到臉上。 剛開始扔球的男生被砸了個正著,做出吃痛的表情,說話卻嘻嘻哈哈。 “我cao,蔣弛,你來真的啊?!?/br> 又聽到這個名字了。 她被嚇到的心跳還沒有恢復,有人慢悠悠地從身旁經過,因為長得太高將面前陽光擋住,肩上搭的外套無意蹭過黎書肩膀,他插兜往前走,嗓音和外表一樣清爽。 “小心點兒啊,”黎書聽見他說,“沒看見這兒有人啊?!?/br> 鼻間莫名其妙聞到一陣類似茉莉花的香味,她懵懵抬頭,看著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和別人一前一后走進教室。 垂著的衣袖就在肩上搖晃,黎書呆呆站著,發絲蹭過的地方微微發癢。 視線順著后門往前,再往上,新裝上的班牌上,尋找已久的數字亮眼。 原來是一個班的。 腦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黎書心不在焉,垂著腦袋往前走,腳尖踏過陽光投影折射在走廊上的明暗交界線時,靈光一現—— 想起來了! 黎書睜大眼。 上次砸王郁那個,好像就是他。 她靠在門上悄悄往講臺上望,清瘦的少年坐在桌上,半側著臉對人笑。 額前劉海軟軟搭在眉梢,下頜線條鋒利流暢,很好看,和背影一樣。 他應該是個好人,黎書悄悄想。 畢竟在沒有認識之前,她就聽過他。 — 又做了初叁時被欺負那個夢,黎書睜開眼,毫無意外摸到臉上淚珠。 和蔣弛分手后,她幾乎每天都會做這個夢。 夢里她一遍遍陷入絕望,又一次次被那顆籃球拯救。 做的次數多了,甚至分不清真假,明明他們還不認識,她卻會不由自主地想,蔣弛,你快來吧。 多可笑,明明他都不知道她。 黎書坐起來,靠在床上,雙手自然抱住膝蓋,下巴抵在手臂上。 可是蔣弛再也不會來了。 她靜靜看著月亮,視線又開始模糊。 他很聽話,分手后,一次也沒找過她。 時間在墻上一天天被撕掉的日歷里流逝,一分一秒都變成了空心的句點,黎書用一幕幕在教室做題的畫面將它填滿,又用一張張寫滿算式的試卷交出答案。 日子好像就剩下了黑夜,路燈總是在回家時將背影拉得很長,安靜寂寥,只有垂下的系帶在風中搖晃。 她就這樣重復著機械的生活,眼里只看得見算不完的列式,耳里只聽得見不斷上漲的排名,mama再也沒有罵過她一句,因為她又變得和以前一樣,還是那個不愛說話的乖小孩。 高考這天寫完最后一個英文字母時,她前所未有的平靜。 幾乎所有人都在垮出考場時第一時間奔向心急如焚的父母,而她安安靜靜,獨自躬身從人群中擠出。 她清楚知道,關萍和黎誠都在上班,不會有人等她。 就像叁年前,她滿懷激動地跑出考場,卻在找遍了周圍都未曾看到熟悉的身影一樣,等待只會讓回家的時間變晚,而那條路很黑,她不想最后一次,還是在等不到人后失落的回家。 “小小,我今天不回來了,你自己去外面吃飯,好嗎?” 電話里爸爸忙中抽空說了句,黎書“好”字還留了半個在嘴里,聽筒傳來忙音。 窗外有些陰沉,她看著天氣拿了把傘,熟練地找到常去的小餐館吃飯。 入夜時果然下起了雨,老板人很好,還提出送她回去。 店里正是最忙的時候,黎書不想增添麻煩,禮貌道謝后,獨自撐傘離去。 本就是昏暗的雨夜,路燈年久失修,經過時還閃了幾下。 黎書嚇得一直低頭默念紅色正能量,腳下不停一路加快步伐。 終于快到家門口,她推開側門,小心翼翼舉高雨傘從只容一人通過的小門進入,腳下踩到地上發出輕微聲響,黎書轉身,抱著手臂慢慢往里走。 晚風垂在身上有些微涼,還未走進樓道,距離不遠,黎書聽見窸窣聲響。 有人站在路旁,樹木遮擋,隱隱綽綽看不真切。 昏黃的路燈早就被雨水沖得模糊不清,空中都是細密雨絲,腳下遲疑地一步挨著一步走,她攥緊傘柄,整個人都有些瑟縮。 四周都是雨水的滴答聲,借著不那么亮的燈光,黎書看見那人半個高大的背影。 站在樓下,全身被雨淋得濕透。 沒在這棟樓里見過那么高的人,看過的恐怖電影在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她磨蹭著,摸到包里去拿電話。 越往前走,視線越清晰。 那個人在雨中動了下,抬手時,指間一閃而過銀色的光。 像被擊中一樣,黎書停下腳步,心跳陡然加快。 雨點打在傘上的聲音不一樣,似有所覺,眼前人轉過身,被雨淋得蒼白的臉和她對上。 眼尾細長,眉峰硬朗,鼻梁挺起的弧度剛好,雨水順著下頜滑下,滴在凸起的鎖骨上。 是蔣弛。 他微斂著眉,被雨淋得亂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