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叁步并作兩步沖進涼亭，他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活似一尊煞神。

    玉梔抬眼一見是二公子，一張俏臉霎時血色盡褪。她下意識往顧瑾軒身后縮了縮，玉指扯著他的衣袖，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嬌軀瑟瑟發抖。

    顧瑾軒見狀，唇角反倒勾起一抹冷笑。他廣袖一展，將玉娘嚴嚴實實護在身后，挺直脊背坦然道，“表弟好大的火氣?！?/br>
    宋昱見玉娘竟躲在表兄身后，胸中怒火更盛。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奪佳人，卻被一柄聚骨扇“啪”地擋在身前。

    “表弟這是為哪樁？”顧瑾軒明知故問，手中折扇紋絲不動，“這青天白日的，是要學那市井潑皮當街搶人不成？”

    “拿開?！彼侮排瓨O，一掌拍開折扇，只聽“咔嚓”一聲，上好的聚骨扇應聲而斷。他不想與其當面撕破臉，強壓著怒火，轉頭對玉梔沉聲道，“還不快些過來！”

    玉梔心驚膽戰，只得隨他去。

    宋昱一把拉過佳人，正要離去，卻見方才還在把玩斷骨折扇的顧瑾軒，忽又橫擋去路，“表弟這是往哪去？”他挑眉冷笑，“帶著我的人意欲何為？”

    宋昱一聽頓時火大，他上前一步，狠狠將顧瑾軒推撞在朱漆亭柱上。

    “好個不知禮數的狂徒！”宋昱戟指怒目，“你擅闖內宅，已犯我門規。又覬覦我房中人，此乃大不敬！若非念在姑表至親的情分上，定要你命喪當場！”

    顧瑾軒聞言，竟低低笑出聲來。

    他扶著方才被推搡得酸痛的腰眼，緩緩直起身來。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薄唇輕啟道，“表弟此言，倒叫為兄想起一句古訓‘兄弟妻，不可欺’?！?/br>
    他刻意頓了頓，目光掃過躲在宋昱身后的柳姑娘，“只是不知表弟當日受我所托照拂柳姑娘時，可曾記得這句圣賢之言？如何就將人‘照拂’到枕席之間了？”

    明明字字如刀，偏生說得文雅，文人罵人倒比那厲聲喝罵更教人難堪。

    許是玉娘還在身側，宋昱此刻只覺顏面盡失。他猛地一甩袖袍，厲聲喝道，“春桃！還不快扶你家小姐回房歇息！”

    玉梔見勢不妙，竟替表公子求起情來，說是誤會，她與表公子是清白的。

    “夠了！”宋昱勃然變色，一把揮開她的纖手，“這沒你的事，還不速速退下！”

    玉梔被這一喝，頓時噤若寒蟬。自知私會外男已犯大忌，更不敢再多置一詞。只得低垂螓首，由春桃攙扶著緩步離去。

    臨轉身時，還忍不住回望亭中一眼，二人始終相對而立，那劍拔弩張之勢，真怕下一秒會血濺亭臺。

    待得玉梔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涼亭內霎時靜得駭人。

    倒是宋昱先開了口，“今日你擅闖內宅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畢竟從前是我行事欠妥?！焙龅卦捯粢晦D，他繼續道，“可玉娘是要為我宋家延續香火的人，過不久我會納她為媵妾?。還望表兄，趁早斷了這份念想?！?/br>
    “哈——”顧瑾軒怒極反笑，“好個厚顏無恥之人！”話音未落，一記重拳已直取宋昱面門。

    宋昱猝不及防，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那拳正正砸在左頰上。

    這一下倒是狠，頓時眼前金星亂迸，他踉蹌著倒退幾步才堪堪扶住亭柱。

    宋昱抹去嘴角血絲，竟出人意料地未還手。到底是自己先給表兄戴了綠帽，這一拳，權當是還債了。

    于是，他踉蹌著直起身來，整了整凌亂的衣冠，再開口道，“表兄若心有不甘，宋某甘愿再受幾記拳腳，絕不還手?！?/br>
    說著竟當真挺直腰背，將雙手負于身后，接著話鋒再轉，“不過要從我身邊帶走玉娘，除非從我尸身上踏過去！”

    “你?。?！”顧瑾軒氣急，抬腿便是一記窩心腳。這一腳含恨而出，直踹得宋昱仰面倒地。

    宋昱疼得痛呼一陣，手緊緊捂著心口。

    暗處影壁后，顏昭已按刀欲出，卻見主子強忍劇痛，以袖掩面暗暗擺手。那手勢分明是令其按兵不動，顏昭只得咬牙退回陰影處…

    顧瑾軒目眥欲裂，蹲下身揪住宋昱衣領，“好好一個清白閨秀，竟被你逼作通房丫鬟！你都有妻子了！為何還要禍害柳姑娘！”

    “畜生！”顧瑾軒猶不解恨，掄起拳頭又往他臉上砸去，“背信棄義的家伙，枉我當你是手足至親！”

    表兄雖非習武之人，但盛怒之下拳腳力道驚人。

    宋昱被揍得鼻青臉腫，卻始終咬緊牙關不還手，“事已至此...我自當...加倍疼惜...以贖此過...”

    “放你娘的狗屁！”

    顧瑾軒全然失了文人風度，一腳又踹向他，“對她大呼小喝，一副主子架子，這也叫疼惜？”

    他猛地拽起宋昱，“你不過貪她青春芳華！不珍惜就把人還給我！”

    “沒可能?！彼侮叛鎏稍谇嗍迳?，忽的嗤笑出聲，“若非本朝律法明令，弱冠未婚者不得有庶子...”

    他用染血的袖口拭去唇邊血跡，眼底盡是譏誚，“不然玉娘這腹中...早該揣上我的種了?！?/br>
    躲在假山后的顏昭聽得這話，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主子這是存心要氣死表少爺??！

    唇邊那若有似無的笑意，似乎在向他炫耀。顧瑾軒見狀渾身劇震，抬腿照著他心窩又是狠命一踹，“放屁！玉娘何曾心悅于你？若非你宋家仗勢欺人，你趁虛而入！怎會輕易委身于你！”

    宋昱嘔出口血沫，卻笑得愈發恣意，“她喜不喜歡不重要?！蓖蝗灰话堰☆欒幍哪_踝，挑釁道，“玉娘橫豎都是我的女人了，容不得旁人覬覦?！?/br>
    “你這潑賴！今日便是將你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恨??！”顧瑾軒暴怒，再度踢向他...

    這場單方面的凌虐，持續很久。

    假山后的顏昭掌心俱是冷汗，幾次叁番欲拔刀相救，卻見主子雖被打得嘔血不止，仍以眼神示意他按兵不動?？伤植蝗讨髯舆@般被人欺辱，那表公子下手極狠，再打下去主子怕是挺不了多久。

    正躊躇間，忽聞回廊處腳步聲如急雨，由遠及近。

    “住手！”一聲厲喝如驚雷炸響。但見數十家丁執杖開道，大夫人扶著王嬤嬤的手疾步而來。

    人群中的薛貴見狀，一個箭步上前抱住顧瑾軒后腰，“表公子使不得！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造孽??！”大夫人見愛子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身子猛地一晃，手中那串佛珠散落一地。

    王嬤嬤慌忙攙住幾欲昏厥的主母，尖聲叫道，“快請太醫！二爺要是有個好歹，你們這些奴才誰都別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