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小娘子將自己整個兒裹在白狐領斗篷里,斗篷拉過下半張臉,幾乎要叫著衣裳吞了似的。 他驀地覺得有些恍惚。 不知怎的就憶起了當時在玲瓏閣附近,程睿沖撞了御駕,她滿面著急地來領人的時候。那時他有意將小娘子邀上馬車,只是沒成功。 但現在,她還不是在自己的馬車上么。 思及此,他伸手將斗篷拉了下,使露出下半張臉,如凝霜雪的肌膚上,泛了淺淡的紅。 許是車輕馬快,他們出了宮,一路北上,待再掀開一角簾子瞧時,早不是熟悉的景致。他們要去的地方尚還有一日的路程,姜懷央喚她迷瞪會兒。 她今兒起得早,加上馬車又微微晃著,似乎將困意也晃蕩了出來,這會兒她的確是倦了,因倚著車壁闔了眼。 他恐車子太晃,輕易就會將人弄醒了,于是讓她靠著自己的肩。 有個重量壓在他的肩側,使得他保持著姿勢不動,怕吵到她,仿佛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只是阮玉儀也并未能睡上多久。 在進入下一道城門的時候,他們的馬車被人攔了下,城中不知出了何事,那守衛語氣冷硬,“今日不放行,還請各位繞道?!?/br> 出宮時,新帝早吩咐了要低調行事,因溫雉下了馬車來稟。 他并不知阮玉儀正睡著,開口時不曾收著聲兒,待連忙意識到,她已經哼了聲悠悠轉醒了。 他不敢抬眼去瞧主子的臉色,只更壓低了聲音,將事情稟畢。 若是不可暴露了身份,其實此時也唯有塞些黃白之物了事。溫雉得了令,方又去與那守衛交談,“我們公子是探親來的,并不妨礙什么?!?/br> 邊說著,在兩人衣袖相接處,溫雉將荷包遞了過去。 那守衛一怔,暗中掂了掂,露出一個笑來,“好罷,既是探親,也不好攔著?!?/br> 第209章 慘狀 溫雉并未著急離開。他緩緩勾起唇角,眼底卻無波,“不知這城中是出了何事,為何不放行?” “還不是那些不知死活的刁民……”守衛眼中開始泛起不耐,催促道,“不該問的少問,只管進去就是?!比艚腥税l現了他私自放人進去,他可是要難做的。 他對同僚一頷首,將這馬車放進了城關。 他方將荷包揣進衣袖,對面的同僚便直勾勾地盯著,向他走來。他嘖了聲,將手中荷包打開,打算將里邊的東西分對方一半,堵了對方的口。 他將荷包口子一倒,金燦燦的東西掉進他手心,他微微倒吸了口涼氣。 再抬首去望那馬車時,只余下翠色的一點了。 . 其實方才守衛的話,也無需向姜懷央稟。因為一入了城中,究竟事出何因,就十分明顯了。 官府儀門附近,或坐或立了不少布衣,男人們聚集在一處,向官府里頭高聲喊話;有肚饑狠了的,倚在墻根埋頭不語;婦人面色蒼白,緊緊摟著懷中啼哭的嬰孩…… 不過一場寒災,京城之外,就已成了如此亂象。 百姓占滿了官道,馬車被迫停下。 姜懷央面色沉沉,將眼前景象盡收眼底。他側首道,“你在車輿內歇會兒?!闭f著,他便要掀開簾子下去。 阮玉儀扯出他的衣袖,“臣妾跟您一道?!?/br> 他默然注視了她半晌,終是頷首允了。 這般車馬停在街頭,又見里頭下來的是如此款段的人,早有百姓圍了上來,眾人七嘴八舌地哀求,大致俱是在述說著同一件事: “幾位貴人,給口吃的罷!” 阮玉儀蹙了眉,眼中動容,去扯他衣袖,“夫君,你看這——”雖然知曉眼下救了這些百姓,還有更多的受難人,可她到底做不到見死不顧。 雖然兩人出宮前,便商榷好了稱呼與假身份,可忽地聽小娘子這般軟聲喚,他心尖還是顫了下。 這會兒他們并肩立著,衣袖相依,在旁人眼中,定與尋常夫妻無異?;蛟S以兩人之間的身份,思量這些并不妥當,但他抵不住地心軟。 他會了她的意,低聲吩咐溫雉想辦法弄些吃食來,布施與這些百姓。 他想,這會兒別說是救助些百姓,就是她提些過分的,他也會答應。 得了令,溫雉應聲去了。 眾人中有耳尖的,聽見了姜懷央的話,左右一叫嚷,消息如春風過境,很快傳了開來。一時間灰蒙蒙一片布衣,道謝的道謝,痛哭的痛哭。 閑立間,阮玉儀目光掃過四下,忽地在一對母子身上頓住。 她著木香去取了隨身攜帶的小食,并一新鮮牛乳來,自己則舉步往那處去。 那位夫人仍舊低頭安撫著孩子。她只用了一根發帶束了長發,面頰微略凹陷,眸光枯槁,衣襟上滲出兩點血跡。 觸目驚心。 大人們尚且還能用些馕餅湊活,但這瞧上去只有數月大的嬰孩,卻是再從母親出得不到什么乳水。 他只能哭嚎著。婦人一面忍著疼,一面無助地落淚。 驀地,她的余光中出現了一角雪青妝花緞裙,她緩緩抬首,再往上見那楚腰間系著玉佩,翠簪玉玨,一張面容干凈昳麗。 她想起自己的情狀,往后縮了縮,狼狽地垂下頭去。 她的孩子還在不斷地啼哭。 可那位貴人并未如往常所見的人一般,露出嫌惡的神色,扭頭離去,而是拿了一水囊,蹲了身子問,“我不曾養過孩子,不知這牛乳,他可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