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阮玉儀微微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 走得近些,便聽得屋內隱約有琴音傳來,卻不似上回所聞那般凄厲,反而是有柔和靜謐之感,若要說的話—— 倒像是哄孩童入睡的調子。 那婢子正待進去通報,她伸手攔了,搖了搖頭。那婢子便垂首退了下去。 輕緩地推開門扉,卻見梅姨娘已是換了身干凈的素色衣裳,正坐于琴前,看似隨意地撥弄著琴弦,實則每個音都能連綴成曲調。 似是知道來了人,梅姨娘收了手,曲調頓息。 阮玉儀尚未生育過,昨兒也沒被允許進那房間。不過一日未見,梅姨娘卻像是消瘦了不少,她輕柔地道: “表姑娘,坐罷?!?/br> 她微微頷首,便在一邊的矮凳上坐了,“姨娘身子如何?” 梅姨娘垂首撫過那琴弦,卻不撥弄?!八麄冋f我的孩子是由于食用了性寒的吃食??晌抑?,這大抵還是得怪我自己身子不好?!彼鸱撬鶈?。 阮玉儀心下一酸,正待出言安慰,卻聽梅姨娘繼續道,“其實我早有感覺,心下不安,才求到表小姐您那兒去,倒麻煩您還為我求了個玉佩來了?!?/br> “此事真與姨母有關嗎?” “不知,”梅姨娘淡然一笑,“已是不要緊了。老爺為我在長余安排了住處,要我在那邊好生休養身子。明兒我便該動身了,我眼下不便走動,只好將表小姐您請來,當是作別了?!?/br> 因著府中還有一長公主有著身子,他恐梅姨娘小產不吉利,沖撞了昭容貴體,于是借修養的借口,將梅姨娘安置到別處。 至于何時回來,也許不過昭容一句話的事,也許是遙遙無期。 他重利的秉性,還真是從來不曾變過。 寧愿將愛妾遣出府去,也不肯得罪長公主半點。雖也不能說他對梅姨娘不在乎,可在他眼里,這份愛在利益面前就只有人讓步的份兒。 這點,程行秋倒是與他十成十地相似。 聞言,阮玉儀不禁蹙眉,眸中含著擔憂,“為何如此突然,那邊東西的可都安置好了?”若屋子中所需都沒安置好,談何修養。 梅姨娘搖頭,語氣淡淡,“事出突然,才著人先過去。長余雖近,卻也要一日的路程呢,這會兒怕是還在半路上?!?/br> 見梅姨娘一副釋然模樣,她也不好再說什么,扯開了這傷心事,與姨娘隨意閑談起旁的來。 第92章 無心 因著顧慮到梅姨娘的身子,路途又顛簸,便早上打點行裝細軟等物,待用了午膳,再動身趕路。 如此,她只需睡上一覺,再醒來時,便將至長余了。 阮玉儀打聽的時間,去正門處相送。 姨娘在程府過活了大半輩子,可行裝只拾掇出來兩口箱子,再添上一把琴,算上仆婦侍婢,也就兩個馬車就裝下了。 程朱氏與她不對付了這許多年,她眼中的礙眼之人終是要離開了,依她的性子,該是出來冷嘲熱諷上幾句,才算舒坦的,可卻也不見身影。 梅姨娘將阮玉儀拉到一邊說小話。 她取出那原用于保佑胎兒的玉佩,塞入阮玉儀手心,道,“此番多虧此物護著,我才沒出大事。如今也用不著了,我與表小姐合緣,便將之還與您,權當做個念想?!?/br> 她蹙眉搖頭,要將玉佩推還與她,“這些素來是信則有,不信則無。若它真的有用,怎不將姨娘護到底?” 她委實是愧對了姨娘之謝意。 若真是這玉佩存著氣運,才不見靈,那便盼著它能在姨娘行路過程中起點作用,護她平安至長余才好。 梅姨娘原是想全了兩人一番情誼,這才執意要給她。見她不肯受,只好換了說辭。 “我此行不便將瑩姐兒帶走,一時半會兒怕也回不來。表小姐便替暫存著,往后待瑩姐兒出嫁時,一并放入嫁妝中?!?/br> 阮玉儀見她如此說,便不再推拒了。 這時,有一婢子上前來道,姨娘可說好了話,那邊老爺正等著。 梅姨娘漫不經心地擺手,將人遣走,隨口應道,“就快了?!?/br> “姨娘此去,可有何打算?”她不信以程老爺對她的在意,會真將她拋卻在一邊不管不顧,想來應是另有安排。 梅姨娘面上笑意淡然,“反正在何處都是閑散日子,無甚作為。老爺已是與我保證,最少每月都會來我那邊一兩次,待我身子養好了,便將我接回來。 “眼下要憂心的卻是住處了。長余那邊常年空置,難??词氐南氯瞬粫阶詫⒎可嶙赓U出去。若過去的鬟婢打點不好,便只有待我過去再做打算了?!?/br> 阮玉儀是個旁人對她一分好,也能記上許久的性子。 她確也與梅姨娘投機,溫聲道,“姨娘路上要萬事小心才是。到了那邊,若有何不便,記得往來書信?!?/br> 話過幾輪,梅姨娘才欠身作辭,又與程老爺說了幾句。 多是程老爺在張口,她只是頷首,都先應著。 待一切都整頓妥當,兩輛馬車便緩緩駛出程府,并未引起出程府中人外的旁人注意,空余門前寂靜,竟像是不曾存在過一般。 臨行時,還見瑩姐兒用帕子抹眼淚,細細地哭著,胸口起伏,仿佛將要喘不上氣來一般。 侍立在側的婢子忙為她順著氣,生怕這位病弱小姐有個什么好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