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姜懷央緊蹙著眉,她難道不知道寺中不可燒紙么? 阮玉儀被突然的聲音斥得渾身一顫,她保持著蹲姿,抬眼望他,眼前的人滿臉風雨欲來的模樣。 世子平日里雖然也冷臉,卻未曾這般冷峻過,她不知道動了他哪根底線,一時間有些被震到了,怯生生地回看他。 姜懷央見她仰著腦袋,一對眸子似乎比外頭沾了雨露的花兒,還要水靈上幾分,頓覺燥意更濃。 他一碰上有關副將的事就思緒混沌,此時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叫囂。 于是他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他的手握久了刀劍,抓著女子細嫩的小臂時就不知輕重,阮玉儀被他拉得一個踉蹌,險些撞入他懷中。 她跌跌撞撞勉強住了身形,發上珠穗也在驚恐似的,劇烈晃動。 木香捧著一碗姜湯回來時,就剛好碰見這一幕。 她輕呼,“小姐!”走動間,淡黃的汁液晃晃蕩蕩,潑灑了些許,溫熱的湯汁浸入她的指縫。 腳下火光仍在跳動,像是迫不及待要脫離這銅盆的束縛。 姜懷央注意到她手中的瓷碗,也沒細看里邊盛的是什么湯,一把奪過,盡數澆在銅盆里,火這才一下熄滅。 “你……”阮玉儀本是好心,卻換來了呵斥,再加上不忍木香冒雨拿來的姜湯就被這么糟蹋了,心里是又愧又怒。 她奮力掙扎了幾下,可是姜懷央的手還是跟鐵鉗似的死死攥著她的小臂。 他冷笑一聲,眸眼深處波濤暗涌,“佛前燒紙,是為不敬。我不信你不知道?!?/br> 這里是佛堂,誰給她的膽子在這里給人燒紙,更何況……寺里在此為副將舉辦為期二十又一日的誦經,在前幾日將將結束。 他如何能容忍她在這個節點上在此胡來。 木香見他們的架勢,驚了一瞬,想上前救下小姐,身后卻有人摁住了她的肩,她回首看去。 是一個眼形細長上挑,面相陰柔的男子。 溫雉面色淡然地上前,拱了拱手,“主子,發生何事了?”他聽到動靜,便想著過來瞧一眼,不料見著這番景象。 在這里又見著他,這位姑娘似乎有些訝異。溫雉收回目光。 “速速將這里收拾了?!苯獞蜒肼犚姕仫舻脑儐?,理智稍有回籠,終于肯松了抓她的力道。 阮玉儀垂眸一看,小臂上已經有了些紅白交雜的指印,她默默揉著酸痛處,欠身道,“殿下恕罪?!?/br> 或許她就不該一廂情愿地抄寫一早上經文,抄到手腕酸軟,人家還壓根不領情。 也是,這名將士捐軀赴國難,身后英名,自有世子來祭奠。終究是她多事了。 “木香,走吧?!彼穆曇糨p得像是一朵云,隨便就能給吹散了,木香卻聽出里邊的萬般無奈。 她就不該縱小姐來勾搭世子。 阮玉儀足腕間細碎的鈴音響起,她抬腳正欲離開。 姜懷央并不阻止,只立著不動,胸口卻因這似有破碎感的鈴音,感到有些滯澀。 溫雉叫住了她。 “姑娘,你燒的這紙上怎么有字?” 他撥弄了下那銅盆中未燒盡的殘頁,因著被澆濕了,上邊的字跡也洇作一團,只依稀能辨出這些字排布齊整。 阮玉儀斂去眼中所有情緒,深深調整了下呼吸,感到心緒平和了些,才啟唇,“一些經文罷了?!?/br> “是《地藏經》么?!睖仫舴搅说紫逻€算完好的一角,揀出,細細辨認后問道。 阮玉儀不語。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世子一言,可頂了她千萬句。 姜懷央聞言,卻是一怔。太妃好禮佛,因此他對這經文的用處有所耳聞,只是,她抄這東西做什么還謄寫了這么些張。 他側頭去看供桌上仍然燃著的殘香,心里忽地竄上一個念頭—— 她是在為身死遠方的副將而祈禱,以一個受他們所庇護的尋常國民的身份。 溫雉碾了碾指尖,碎紙落回了銅盆。他起身道,“主子,我能問問……這上面為何有姜片嗎?” 姑娘,我也只能幫你到這里了。他心道。 姜懷央聞言分了那堆狼藉一眼,這才注意到銅盆里頭的零星姜片,是偏白的黃,這會兒落在里邊,沾了不少紙灰,顯得有幾分違和。 再看阮玉儀,半邊衣裙微濕,雙手攪在一起,不時撫摩著,玉容紙一般蒼白,瞧著脆弱惹人憐。 他知道自己是想錯她了。 秋季的雨裹挾而來的,盡是寒意,天氣一日日冷下來,她分明如此纖弱,卻還穿著單薄,真以為他喜歡看么。 他神色復雜,卻軟了態度,沉聲吩咐,“溫雉,你去新盛一碗姜湯來。你帶你們小姐去隔壁廂房歇著?!彼謱δ鞠愕?。 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愛惜,等著誰來看護呢。 第19章 饜足 阮玉儀驚訝于世子的陰晴不定,方才還冷眼相對,這會兒又不知從何處取來一件玄色狐裘大氅,叫她披上。 她坐在隔壁廂房的床榻上,整個兒被縮在氅衣里,柔軟的毛領蹭著她的臉頰,她嗅著鼻息間熟悉的幽香。逐漸地,她的身子回暖,甚至開始起了些熱意。 她正欲解下,就聽坐在她一邊的姜懷央冷聲道,“好好披著?!?/br> 前些日子發熱受的苦還不夠是么。 他哪里知道這尚未入冬的時候,這氅子清晨有些涼意的時候披披還好,這會兒呆在屋里,卻是還不到時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