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正值芳齡奔黃泉,流水線上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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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正趕上五一勞動節,因為大部分單位、工廠放假的原因,大街上車水馬龍擁擠不動,摩肩接踵的人頭遍布了深圳的大小公園,堵車事故頻頻發生。高溫的天氣,不僅人熱得隨身攜帶瓶瓶罐罐,就連廣告與站臺都熱得都干涸難耐,美麗的明星、靚麗的衣衫以及各式廣告全都曬焦褪色,有的缺角掉邊剝落得斑斑駁駁。 各個工廠難得放一次假,在這個城市,數以千萬計的打工者,全都興高采烈地呼朋喚友,結伴游山玩水,處處留下春風滿面茄子式的笑臉。 然而在這樣的法定節日里,可是依然有不少工廠要趕貨而不放假的,在深圳,像這樣違法亂紀的工廠簡直太多了,一般都是民不告官不究,應由誰揭發?哪個部門來處理?都沒有層層落實,傻b都知道雷聲大雨點小這句話。 李忠厚所有的五金廠也是其一,因為要趕一個出口急單,車間流水線的工人被通知不放假,這讓李忠厚相當惱火,他本想趁著假期去公明鎮幾個親戚那里找找小梅在不在,可是計劃不如變化快,他的計劃一下子泡湯了。 做為流水線的低層打工者,工人們還是比較能夠忍辱負重的,這些普通的工人,一般文化層次、素質覺悟相對比較遲鈍,對不公平的待遇、工廠違法欺騙有時雖是心知肚明,但卻屈死不告官,很少有人挺身而出,除非事件的本身相當殘酷且影響人數之多,他們才在被逼急的時候鋌而走險上告揭發。 在流水線機械的cao縱下,工人的思想也處于一種半麻木的狀況,長年累月循規蹈矩的三點一線,把他們訓練得有條不紊,如同一蹲雕塑,月月年年復制同一種姿勢,每個月有吃有喝有工資拿到手就行了,這就是他們生活的全部目的,至于付出與勞動成不成正比這樣屬于思考范疇的問題,工人們從來沒往心底多思謀。 五點三十分下班時,吃晚飯的工人們集聚一起看“趕貨通告”時,便知道先前所說的不放假不是空xue來風,員工們一個個拉長了臉:“明天又不放假呀?我們廠的貨真是暢銷呀,怎么一年到頭這么好的銷路呢?” “我真希望發電機壞它幾天,供電所無電!”有的員工附和說:“我都好久沒有上街了,這段時間天天晚上加班十二點,這兩天還通宵,真的想累死我們了!” “他媽的,我明天曠工,惹急了老子,老子打電話讓勞動局來看?!币灿泄と艘а狼旋X地罵著:“簡直把我們當機器”。 “笑話,你知道勞動局在哪里?有錢就是大爺,有錢就是勞動局你知道不?聽說明天一天上班算平時兩天呢!反正出去玩也是花錢!不如省點?!币灿泄と丝赐晖ㄖ?,不以為然地說道。 這幾天一直在發燒生病的吳小芳,昨天跟組長陳娣請假,陳娣不批,她只好堅持咬牙又干了一個通宵,白天只休息了一個小時,又被組長叫起來連班,說把這批貨趕完就放五一假,誰知……滿懷的希望落空,搖搖欲墜的小芳,蒼白著臉看完通告,忍不住哭了。這個山西的年輕妹子,初中還沒畢業時,在前年和李忠厚同一天進的廠,轉眼間,三年了,花樣年華一年又一年交給了流水線,用青春換來的微薄工資全都支付了弟妹們的學費。 幾天很少吃飯的小芳,趁著大家吃飯的半小時,頭重腳輕地折回車間,就趴在流水線的桌子上香甜地睡著了,她夢見了自己的父母、弟妹,全家人都興味盎然圍著她講話。 六點鐘上班鈴聲響了,大家都拖著灌鉛的步子,搖搖晃晃哈欠邊天地走向車間,有的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明天不放假的事。 老鄉小林走到小芳的位置叫醒了她,發現她的嘴唇發青,額頭又燙手的厲害,就小聲地對小芳說:“你不能再拖了,要去醫院,臉色都變了,再去請假一次吧!” 小芳蔫頭耷腦,心跳發慌,有氣無力地說:“你去給我寫張請假條吧,讓組長來代班?!?/br> 當老鄉把小芳的病假條再次遞到組長面前時,組長面無表情地把請假條撕個天女散花:“如果請假我個個都批,那么多工位誰頂?找主管頂是不?堅持今天一晚通宵,明天放假一天,這可是主管用夜班換白班爭取來的?!?/br> 看著小林氣鼓鼓的臉,小芳就知請假沒有獲得批準,她只得坐在原位,無力地拿起螺絲往產品上按著,一個兩個……長夜慢慢,小芳時刻經受著頭暈目眩地煎熬,渾身棉絮一樣地無力,冷汗一層接一層地出著,手背上的雞皮疙瘩都出現了。 十點鐘的時候,小芳四肢冰冷,再也無力地拾起肘下的螺絲往產品上按了,她的眼睛越來越睜不開了,意識渙散。仿佛中,她看到對面的工友一張臉變成了幾張臉。 下一道工序的員工見小芳沒有動,就提醒了叫喊一聲:“小芳,這個好像沒有看見你按螺絲呀……” 而可憐的小芳,此刻眼珠發白,嘴角輕輕痙攣幾下,氣若游絲地喊了一聲“mama”;隨著這聲微弱的“mama”她就向椅子后“咚”地倒栽了下去,十八歲,花一樣的年齡,就這樣離開了她工作了三年的地方,就這樣離開了她所眷戀的塵世,就這樣離開了她日夜想念的mama爸爸。 正在巡線的李忠厚,三步并著兩步跑了過來,試了試躺在地上小芳的脈搏和鼻氣,發現沒有一絲跳動和呼吸。嗅著死亡味道的李忠厚,當場呆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而所有的工人也呆住了,流水拉在吱吱地滾動著。前面沒有來得及拾起的燙衣半成品全都咚咚地掉到地上,明晃晃的日光燈依然亮如白晝,刺得大家全都呆若木雞。 吳小芳,這個溫順的小女孩,一直在李忠厚的眼皮下干活,不聲不響,不多言不多語,即好管理又好調配,而今,物是人非,三年前的那個天真的怯懦的女孩子永遠在車間閉上了眼睛;讓李忠厚悲愴地感慨生命的脆弱和無常時,卻又驚慌失措的不知如何處理;坐在流水拉最前端的小菊,一聽見有人急切地叫喊:“小菊,你表妹死了,快去呀?!?/br> 小菊扔掉手上的半成品,哭著首先沖了過來,一蹲下身子,拉著表妹的手,嚎啕大哭,悲痛欲絕的哭聲撞擊了許多工人的耳膜,小林及車間的其他幾個老鄉也哭哭啼啼起來,在悲悲泣泣聲中,李忠厚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跑到辦公室,拔打120。 小菊一邊披頭散發地哭訴一邊罵著組長:“我表妹……病了好幾天,請假兩次,你個該死的啦,狠心的組長都不批呀……嗚嗚,你賠我表妹的命呀……表妹呀,你才十八歲呀,我可憐的表妹呀,你們這些天殺的……”她一邊大聲地哭,一邊不停地用手背揩試著眼淚,人群中不知誰又遞過去一只干凈的口罩,她用口罩在眼睛上捂住直哭,很快口罩又濕透了。 其它車間的工人也有聞訊趕來的,大家都遠遠的圍攏過來,唏噓著指手畫腳,義憤填膺地抱怨起長期的加班加點,有很多女人們也都哭紅了眼睛。 正在后廠開叉車上貨柜的吳小強,聽道工友扯著脖子喊他堂妹死了,就瘋了一樣丟下叉車,從大院里狂奔到二樓車間,他撥開人群,摸了一把堂妹冰涼的手,他的心猛地一揪:“完了,什么都完了?!?/br> 小菊也顧不得擦試眼淚與鼻子上的泡泡,就在嗚咽聲中斷斷續續對小強說出小芳生病幾天,她組長陳娣假未批假這件事,小強的腦子立刻被憤怒沖擊,雙目赤紅,咆哮如雷地四顧找尋,口里叫喊:“陳娣呢?我非讓她陪小芳的命不可?!?/br> 陳娣此時正得躲在洗手間里,她也嚇得瑟縮發抖,做為一個組長,由天長期的加班加點,自己不僅神思恍惚疲怠之極,而且手下四十來號人馬,天天有人要請假,有時甚至兩三個一齊找她,凡是請假的人工位都是缺的,必須有人頂位子才能正常的排拉生產,有時,實在迫不得已,自己或品管頂上請假的人,生手卻又比不上老工人的動作,影響了整條拉的進度,繼而影響出貨。 兩年的流水拉工作實戰,長期的疲于奔命,讓陳娣這個普通的工人也學會裝病裝痛地請假招式;當去年她榮升為組長時,她便以“過來人”的身份對手下的工人明察秋毫;為了樹立一個全廠出貨最準、出柜最多的標兵形象,她便嚴正聲明工人的請假都不算數,她也不會代班,誰請假影響出貨誰就得為貨柜負責;在她加班加點的獎勤罰懶管理下,成品車間成了月月都能準時完成出貨的部門,自然績效獎大伙都能拿到手。 聽到李忠厚說車間死了女工時,矮胖的周董氣喘吁吁走進成品車間,他的身后遠遠跟著會計萬桃紅他們,徐經理去拜訪客戶還沒有回來,周董看到工人們的面色個個驚魂未定,全都停工站在車間,三五成群地圍攏著,有的哭泣,有的交頭接耳,有的臉色充滿著凝重悲傷,有的茫然。 周董的腦門突突地跳動,有幾根花白的頭發抖了起來,臉上的老人斑抖動著,他黑臉鼓腮,大手一揮,對著李忠厚喝斥道:“怎么都停線了?干活去,干活去……他媽的,真是的,圍在一起干什么?人死了能圍活嗎?你這個主管怎么當的,也不管管?” “我不想管了,人都死了,我也沒勁干了?!崩钪液駩瀽灢粯返仨斪菜痪?。近三年來,李忠厚很少忤逆周董和徐經理的意思,不僅因為他們算是自己的師父和老板,而且逢上節日生日什么的,他們還總是會從臺灣帶點衣服手表之類的禮物送給他……這些,讓誠實憨直的李忠厚在內心有些感恩戴德。 誠然,在這三年的時間里,李忠厚不僅把生產上、機器上的技術學得稔熟,而且還聽爛了趙董與徐經理勾心斗角的故事,對于他倆從臺灣到大陸的恩怨糾結,加上聽到分紅不能兌現的齷齪言語,李忠厚從不輕信偏向哪一個;趙董與徐經理私下都把他當作可以傾訴對象,麻將桌上也好,還是各自己的小蜜租房,該聽的與不該聽,該說的與不該說的,兩個老板也都沒有回避忌諱過他;而他,也從未在他人面前去評說兩人的是是非非,再憨的人也知道“禍從口出”是個真理! 李忠厚總是少言寡語順從老板的安排。這也是他深得兩位老板歡心的原因。 可現在,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倒在自己身邊,睜著她那雙死不瞑目曾經美麗的大眼睛,再也不肯閉上,悄無聲息地撒手塵寰;他的心,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徐經理的吼聲讓他覺得說不出的悲觀與煩躁,打工的路途遙遙無期,何時才能結束任人宰割的命運?他由小芳想到差不多同齡的meimei小玉,幸而meimei回家訂親了,哪怕結婚早一些,也算是幸運的結束了一段打工生涯。 車間鬧哄哄的時候,門衛隊長小唐卻火燒火燎地跑到周董的身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董事長,門外有個記者非要進來,說我們的工廠把人累死了?!?/br> “讓他給我滾走,他媽的,是誰通知記者的?”周董的臉色黑成了豬肝,氣急敗壞:“要是上頭知道了罰款,我非得扣你們每個月的工資不可!” “董事長,趕緊讓大家先下班吧?要不然,圍在這里……”李忠厚趁機為大家想求個休息。 “好吧,好吧”徐經理把手一揮:“上貨柜的繼續上完貨柜再放假,明天全體休假一天,120打了沒有?” “打了,應該馬上就到!”李忠厚回應道,又小聲地對周董說:“脈搏停了,估計也救不活?!敝芏距揭痪?,黑著臉向辦公室走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