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
緋衣感到細微的水珠迸濺到肌膚上,立刻側身避開,卻還是在臉頰上留下淺淺的傷。 借著這一擊的空隙,九畹飄然后退,想趁機脫離緋衣的攻擊范圍。 只是他已經用盡全力,還是猛然被幾根憑空生長出的藤條刺穿了身體,藤條如同鋼刺,扎飛了血rou。 而九畹肩膀被穿透,手臂無力地垂下,整個人如被針線穿過的娃娃懸掛在半空。 緋衣慢慢走近,臉頰上的傷痕已經消失。她搖頭道:“徒勞。你沒有殺掉我的可能。但你能傷我分毫,已經不錯?!?/br> 九畹無力地笑,血滴從高處滴落:“不才若不用殺招,毫無逃離的可能。就算明知必敗,也要一試。神女從前也是這樣的?!?/br> 他忽然有點好奇:“神女如果知道自己親手塑造了未來的敵人,或許會悔不當初……” “不會。她做事從不后悔?!本p衣說完,搖頭,“應該說,是我從不后悔?!?/br> 九畹眼睛里升起一點光,這是緋衣第一次直言不諱地承認身份。 九畹搖頭:“可惜,承認得太晚了。神女不是和天將談了交易嗎?那么不才也試著一談。阿凡交給不才,交換應晨。他對于魔君是重要的友人和屬下,神女不會不顧及魔君的感受吧?” 看到緋衣的猶豫,九畹有些遺憾,但另一方面卻找到了機會:“讓不才離開。殿下想要繼續和魔君廝守也無妨?!?/br> 一想起云烈的種種懷疑,緋衣就覺得喉嚨酸脹。她不像在這種場合流露軟弱,背轉了身子。 “無用的籌碼。本座已經不再在意他?!?/br> “神女不肯讓步啊……還請不要后悔?!?/br> 九畹身不能動,卻可以用意念。只見他渾身變得透明,本就纖細的身體仿若易碎的水晶。 同時他懷里藏著的一顆靈魂也開始震顫發亮! “惡女人!救我!” 空氣劇烈的共振聲里傳出了驚恐的求助聲。 緋衣臉色一變,回頭看去: 九畹cao控著水的力量,阿凡作為古獸本體也是由巨大水體構成。他們力量相近,九畹現在正消耗自己的法力與阿凡共鳴! 古獸不能被殺死,所以他不會去毀滅阿凡,只想馴服阿凡的力量。 做成,他就成了承受古獸力量的超然存在。做不成,身死道消,阿凡也會神靈破碎。 阿凡巨大的本體開始震蕩,水紋激蕩,終成能蓋過人頭的巨浪。 魔世之前修筑的河道,在水流的撼動下現出裂縫,磅礴的水就要沖垮河岸。聽之任之,魔世必然遭一番洪水蹂躪。 很快,淡紅色的藤蔓在裂縫中生發,強行維系住即將分崩離析的河岸。 “你要毀了這世界嗎?”緋衣平穩的道心終于感到了憤怒,她甚至起了殺意,但還是要維持河岸不被沖垮。 重新占據上風的九畹露出蒼白的笑:“不才的本意是要撥亂反正,神女殿下屢次不配合,才走到今日的境地?!?/br> 一柄沉重的水劍飛快凝結,說是劍,不如說是斬首的巨斧,幾乎有城門那樣寬。 借著阿凡的力量,九畹功力劇增!雖然他自身承受的損耗也更沉重。 九畹微微低頭致意:“對不住了。不才直到此刻,仍然敬重殿下。只是看起來,殿下會成為阻礙,是以不得不除?!?/br> 如此禮貌的話語,永別的意味,他卻說得平淡又殘酷。 言畢,水劍向著緋衣的頭頂砸下來。 控制著藤蔓的她沒有辦法躲避,一旦躲了,就是河岸崩裂,水流肆虐,魔世無人能幸免的天災。 緋衣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但她決定扛下來…… 但是疼痛沒有落在她身上,她只聽到了嘶嘶的蒸汽聲,隨即一股濕熱的氣浪噴到了皮膚上。 她看到一團濃烈的火直沖天空,燒干了刀劍形狀的水! 收回目光,隔著蒸騰起來的水汽,緋衣看到了云烈。 飄動的空氣扭曲了他的身影,讓他似乎散發著有形的殺意。 緋衣穩定住河岸,目光凝固在他胸口:“你身上的血?” 云烈沒有回答,指把刀鋒指向了已經破碎的白衣仙人。 九畹歉然道:“不才本想取血之后便走,哪知明相舍身阻攔。不才還有要事,不得已下重手阻攔?!?/br> 緋衣明白發生了什么,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 無論明銖對她神女的身份有多忌憚,他都是個好舅舅,好宰相。 對云烈而言,他是唯一僅剩的親人,是一起長大,一起白手起家重建魔世的戰友。 “云烈,你……你還好嗎?” 緋衣問完十分追悔,因為答案一定是不好。 可是她還能怎么說呢? 很想抱住云烈,不知道怎么安慰就親親他,告訴他不要害怕,還有自己在,不會讓他孤獨。 她伸出手撫摸云烈的手背,卻感到他觸電一樣收回了手。 “你已經不在乎我,不是嗎?” 剛剛的話他聽到了…… 緋衣深呼吸,知道現在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何況說過的話她不會收回。 “他想要你和天庭再度開戰。云烈,冷靜點,別中計?!?/br> “讓我冷靜?這話神女對死去的魔族子民說吧。那些天兵為何忽然現身在魔界?神女是否該解釋一下?” 緋衣的心逐漸下沉。 來到這里只見到九畹而不見她偷藏的天兵魂魄時,她已經知道會釀成大禍。 只是九畹更棘手,而且他是禍根,緋衣想要優先解決。 她壓抑住懊惱,用不加感情的聲音回答:“只是交換泠泠的神智的籌碼。不曾想過會九畹會喬裝竊取?!?/br> 云烈聲音中的顫抖越發難以掩藏:“所以,是我的不是了。我應該更謹慎小心,我不該派應晨出去調查……” 他強行吞下了后面的話,緋衣卻明白,應晨被派出去的目的是調查她。 “智慧真是件痛苦的事,如果我還像在雪山那時就好了。沒有復雜的心思,沒有你猜我疑,就只是等著你?!?/br> “緋衣……”云烈看到她暗淡的眼睛,一下子冷靜了幾分。他確實為親人的逝去而自責,所以不小心脫口而出。 但是他已經意識到,如果他沉溺于明銖的死亡,眼前的緋衣也要留不住了。 緋衣幾乎要摸上云烈的臉龐,但是終究忍住了。 “你在我身邊時我很快樂,等你來的時候,其實我也很快樂,因為心里都在想著你。唉,也許你已經不會相信了?!?/br> 緋衣本不想這樣說,只是心里的重負如同水銀,有一絲縫隙都會流瀉出來。 緋衣覺得做錯了很多事,錯過了很多時機。因此害了許多無辜,也害了自己。 她無法回溯時光,但是她也知道這些錯誤的后果必須有人擔負。 “我……”她最后看了云烈一眼,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云烈感到不妙,伸出手去抓她,但是連紅云的一角都不曾摸到。 轉眼之間已在半空,俯瞰著遭遇重創的魔世大地。 盡管魔族子民大多隱忍,但細微的哭泣不會逃過她的耳朵。 神女有神女應為之事。凡有苦厄災難,便該有她救世。 那一天,魔世子民看到了幾千年前的奇景: 燦若云霞的飛箭恍若電光,解放了被困的古獸,也擊碎了墮入迷途的仙人。 魔世大地遍生紅花,溢出的水流被花苞容納,匯入大地。 殘破的rou體被重新修筑,飄散的亡靈被飛散的花瓣聚攏,重新融入身軀。 一切創傷都被平復了。但是王后,或者說神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