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時代的玩具
“先不說我想不想來玩,你這屬于拐賣吧?” 溫非常確定地看著珀西。 珀西很錯愕,問她為什么這么說。 “我其實和你不是很熟啊,這甚至才是我們第一次正式地面對面說話。之前我以為就是做夢所以沒事,現在你不透露具體情況,就把我帶到一個這么遠的地方,這屬于拐賣吧?” “而且,我也沒有那么想在古埃及旅游。我承認,如果你問我想不想來,我會說挺感興趣的。但你突然把我帶過來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想問一下,我自己能獨立回去嗎?還是說你讓我回去我才能回去?” 她分析得十分清晰,雖然不清楚以前發生過什么,但珀西是有前科的。他還是那種樂意把自己關在一個小房間不出門的類型,溫對他的動機表示強烈懷疑。 如果過去的她真的很想來埃及玩,那他為什么不早點這么做?,F在還一副付出了巨大努力滿足她愿望的樣子,好像她欠了他一份情。 溫說她不出去,就算珀西能證明這不是拐賣,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旅行有巨大風險。珀西看起來就不怎么會策劃行程,而她語言不通,很多事情都沒法判斷。所以,除非她能確定自己掌握了安全返回的方法,她絕對不和珀西出門。 “你不用擔心返回的問題,”珀西嘆了口氣,“第二天早上鬧鐘響的時候,你就能回去了?!?/br> “那這兩邊的時間流速是一樣的嗎?如果一樣,我是不是要在這等上幾千年,才能等到第二天鬧鐘響?!睖匾廊徊惶湃嗡?,“珀西,你肯定不是來旅游的,告訴我你想要做什么?!?/br> 珀西沒有立刻答話,看樣子他給不出什么合理的解答。珀西低落地轉身,把果盤從矮柜上拿了過來,他說先吃點無花果吧。 “我比較想吃石榴?!睖噩F在有種折磨人的欲望,珀西又很好欺負的樣子。她說,珀西應該拿石榴過來,再給她剝石榴。一粒粒放好再盤子里,同時給她把所有事情講清楚。 很奇怪,聽了這話,珀西反而柔和地笑了笑,他說好。 他的金發從來都很清透,這個房間的采光比他平時待的地方要好得多。他笑的時候,發梢和瞳孔被自然的光點覆蓋。而她又晃了晃神,在他的笑眼里看見細膩的光弧,好漂亮。 她也抿抿嘴,可能她之前就期待著珀西這樣笑,為一些小事隨便笑笑。她認識珀西有一段時間了,卻完全不知道他心情好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可以肯定地說,珀西心情還不錯。但她找不到理由。 她之前不是沒命令過他,但他好像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 珀西盡職盡責地剝著石榴,他臉上仍帶著笑,他輕聲說道: “我以為你不想知道以前的事了,我以為你只想把我們之間的回憶像丟垃圾一樣丟掉,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們可以——” “我不是要你講清楚這個?!睖責o情地說。 人類的腦容量是有限的,她不想把自己的大腦空間浪費在這上面。既然珀西好像記得很清楚,那他就相當于她的一個外置存儲器,她自己就不需要記得了。 “我是要你講清楚你帶我來這做什么,還有我怎樣能安全回去?!痹捴v到一半,她卻有點猜到了,珀西很可能是想把她的記憶找回來。 如果他在這個時空足夠強大,他應該能達成許多他執著的事。更不用說一提到古埃及,大家都會想到,這個國度對生死和靈魂有相當獨特的觀念。她之前用過找回記憶的道具,卻完全想不起她和珀西之間的事。 過去的自己一定決心忘記那一切,所以做了處理。 “如果你想幫我找回記憶,那就不必了?!彼龍詻Q地說,“如果你信任我,就應該信任我的決定。我過去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是為我自己做的,而不是為了逃離你?!?/br> 也不管聽了這話,珀西是否變低沉了,她開始吃剝好的石榴。千年前的石榴很袖珍,嘗起來也酸。石榴是非常努力的果樹,它們比其他果樹矮小,卻會在剛長成的時候就開始結果。有些石榴樹才一米出頭,就掛起了幾顆沉墜墜的果子。 她不介意這顆石榴很酸,這讓她想起了一件更久之前的事。 “以前我不是孤兒院長大的嗎,”她開始和不回話的珀西聊天,“孤兒院發的水果永遠是那么幾種,我總是特別想吃點別的。一天,我在附近發現了一棵石榴樹,上面只有一個果子,我很確定它是石榴。那大概是九月,新學期,我也好想要新的東西?!?/br> “每天路過的時候我都在想,它如果變得更紅一點,我就去把它摘下來。我以為那是野生的?!?/br> “這樣大概過了一個月吧,我遇到了石榴樹的主人。我恰巧看見那個阿姨把果子摘了下來,可是它還不怎么紅呢?!?/br> “我那時候挺膽小的,不敢去搭話,就站在旁邊看??匆娝粌H把果子摘了,還丟在了地上,接著就給石榴樹剪葉子?!?/br> “我好想把石榴撿起來,嘗一粒也好??砂⒁叹驮谀抢?,石榴在她腳下,我不敢去拿?!?/br> “因為我看了太久,阿姨注意到了我。她看著我我看著她,我終于問她,我可以要那個石榴嗎,如果她不是準備拿去做種子的話,我可以拿走嗎?” “她撿起果子給我,和我講不要吃,拿去玩吧。這棵樹苗剛種一年,還不能結果子,結了就缺營養長不好,她之前忘了剪了?!?/br> “就這樣,那顆石榴是我的了。它比你剛剛剝的石榴還要小,也不能吃。我一直放在書包里,時不時拿出來看看,它真的不太紅,聞起來也沒味道。畢竟,它只是個沒長大的的果子?!?/br> 溫說,因為那時候她沒什么玩具,果子又是球形的,她就把它放在課桌里,時不時滾它幾下,感覺它在書桌里旅行,很自由。 原本就天天遇到那顆石榴,她心里已經和它很熟悉了。拿到手之后,她又把它當寵物一樣,等它縮了些水,可以放進口袋里不被發現,她就去哪都帶著。 “再后面,它徹底干掉了,皺巴巴的。某天,我終于決定埋葬它,才把它剝開來看看,我想記住它是什么樣的?!?/br> 哎,石榴里面的隔膜已經硬化了,幾顆綠色的種子皺巴巴的,表面原先應該有點淡黃的果rou,但大部分的種子都還沒長成,很年幼的一顆石榴,沒長大,但已經脫水了,死掉了。 有點煽情過度了,她自己倒還好,但珀西好像特別悲傷。 他哀傷地說,他第一次聽這件事。 “看吧,我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呢。你肯定也一樣,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有很多不了解你的地方。但就像我現在告訴你一樣,你也可以慢慢告訴我的?!?/br> 溫朝他笑笑,她說自己今天真的不想去旅行,如果一定要出門的話,也許可以去附近的集市一起看看。 “我們應該沒有一起買過菜吧?!彼囂街鴨?。 他說沒有。 他說現在可以一起去,他知道地點,但這是個以物易物的時代,得先去摘點葡萄。 珀西的安全屋很大,院里的棚架上長著葡萄,戶外里的太陽比屋子里的要刺眼得多,她坐在珀西肩膀上摘。葡萄是奢侈的水果,她非常小心,可不能把葡萄藤掐壞了。 附近很繁華,集市就在不遠處。溫早就把珀西頸圈上的鎖鏈解下了,戴著太重了,她拿著也手痛。她和珀西并肩走著,聽他說當地的語言和商販交涉,她像真正的女主人一樣一言不發。 可珀西實在沒什么用,就算聽不懂具體的對話,溫也看出來了門道。應該是葡萄太貴的緣故,賣蔬菜的不愿意拿蘿卜和黃瓜和他換,珀西的交涉技巧估計也不合格。幾顆葡萄換一根黃瓜怎么都能換吧,就算這是貴族食物,大家也應該愿意嘗嘗鮮啊。 溫忍住不去干擾珀西,她想知道他到底能買到些什么。珀西買東西買不到的狼狽樣子還挺有趣的,她低著頭笑。 太陽那么大,腳下的土地踩起來也很實。溫相信自己還會再來的,尼羅河河水上漲的時候,這里應該很不一樣。 面包商拒絕了珀西,賣芝麻油的也不要什么葡萄。最終,珀西成功和賣香粉的做了交易,半框葡萄換到一罐傳說級香粉,珀西似乎還挺滿意的。香料商屈服于葡萄,把珍藏的物品拿出來給了他。珀西對香粉毫無興趣,但這東西別人可買不到。 回去的時候,珀西就這樣講了一路,溫承認他還是挺會說故事的,雖然已經看過他是怎么購物的,可聽他講一遍好像更有趣。 她腦海里涌現出模糊的感覺,感覺過去有過類似的事,她和珀西一起做了些什么,他都會記得,他會寫下來,某一天再拿給她看。幽閉的生活沒有多少波瀾,他只能盡力給自己的生活增添點戲劇性。而且他就是這樣稍微有點自戀的家伙,他相信自己很重要,是重要角色,他很樂意書寫自己的故事。 平時熟悉的那個珀西,似乎也是這樣。他在屋子里玩游戲就很滿足,不喜歡出門去和誰建立什么實際的聯系,有自己就夠了。 只是。 只是他好像需要她。 溫停下了腳步,珀西回過頭看著她。 陽光真的好刺眼啊,風也好大。有沙子進了眼睛,珀西走過來輕輕地幫她吹。 “下次,再叫我過來玩吧,如果在家不方便的話?!彼@樣說。 可能是天氣很好的緣故,她感到自己的聲音飽滿又快樂。即使珀西擋住了陽光,她看見的只是他湛藍的雙眼,并不像天空或者海洋,像她小時候不經意發現的藍玻璃窗戶。她走過去,隱隱約約,在里面看見自己的樣子。 珀西說,好的,他還想和她一起。 他似乎又說了什么,但溫沒聽見,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響起,是她的鬧鐘,她要離開了,她感覺到了,閉上眼就會離開了,所以她強撐著睜眼,多堅持了幾秒,為了好好看他幾眼。 鬧鐘太準時了。 溫醒來了。她還想再沉浸在夢里一會兒,鬧鐘卻又響了一遍,她剛剛沒摁對按鈕。 再次清醒過來,她想起這周要做的事情好多,周末又有表演又有考試,朋友們還叫她過兩天逛商場。 商場是必須得逛的,她之前過得太緊張了,還沒給大家買圣誕節禮物呢。 她不知道洛拉會缺什么,絞盡腦汁列了一個長清單,打算都買了??傻搅松虉?,她又對自己在花錢方面的想象力沒什么自信,覺得沒一樣東西合適。 但她大概知道洛拉喜歡什么,她喜歡顯眼的東西,閃亮的東西。于是她在每一個閃亮的店鋪里尋找最顯眼的東西。 在玩具店里,她挑了很久,還是很不確定,她在幾個芭比的配飾套裝里猶豫。 “你們覺得哪個更好?”她征求朋友們的意見。 “送你jiejie的話,左邊這個是不是不夠華麗???”克洛伊不太確定。 “那送弟弟可以嗎?”溫很認真地問她。 “可能正好吧?!壁w臨德覺得這完全說得通。 諾婭選擇質疑,為什么不買點更華麗的送弟弟,也許更極端的產品才合適。 “那我,多買幾套吧?!睖赜悬c決定不了,畢竟這是很重要的事。 表面上只是刷卡多買幾套芭比配件而已,但不影響她的心變得特別幸福。 玩具總是很好的東西,設計出來,就為著誰的幸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