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告訴他吧
略作思考,丹尼爾如此回應道: “你叫他秋秋(Chocho),而在他故鄉的西班牙語里,‘Cho’是用來表示親近的情感詞。轉換成中文意思,‘Chocho’大概和‘小小’差不多?!?/br> 他很確定。 “這又怎么了?”這話聽起來,仿佛她毫不心虛。 可惜,她已經在心虛了,這樣叫一個才認識的人,似乎是不太好。 也沒什么不好,既然本人都沒意見,為什么丹尼爾偏偏要表示反對,好煩啊。 忍住,忍住。是她允許他說的,她必須保持做jiejie的大度。 “呃,好吧,那你有什么建議嗎?對于我應該怎么稱呼他?!彼\懇發問。 “為什么不直接叫全名呢?”他居然說這種話。 好吧,她越來越煩了,這到底有什么好糾結的。 “那你告訴我你怎么稱呼他的,我照著你來就行了?!彼F在只想快點結束這個問題,說些別的。 “楚伊(Chuy)是個很恰當的昵稱,我想他也和你提到過?!?/br> 好麻煩,為什么這樣,為什么這種小事都得聽他的,她又反悔了。 “好的好的,那我用全名稱呼他。不講這個了,”溫干脆換了個話題,“你最近能不能提前回來一下,我有事找你?!?/br> “還有,我下周末有演出,你不過來看嗎?” 關于演出,她還挺想知道他的感想的。 而且,她提前看了劇目單,所有的演出里就屬她們這場最嚴肅。她難免擔心留下的觀眾不多,能拉個人來看也是好的,畢竟大家都準備得很用心。 丹尼爾說,自己會盡力協調的。 這應該是會來的意思,如果都這樣說了還不來,那她就有他的把柄了。 她表示,他一定得來,就這么掛了電話。 現在,是時候給銀發男孩下發新通知了。溫很權威地告訴他,他剛剛擁有的新昵稱出于種種考慮被取消了,現在,他的官方名字就是赫蘇斯,沒有昵稱了。 赫蘇斯一副接受度良好的樣子,也沒有細問這是為什么。 這讓溫不太開心。 他一定想得到,是丹尼爾不讓她那么叫的,他居然也不抗爭一下就接受了。 另外,在邪靈的場域里,溫已經被轉置了身體,可他看到黑發的她,也并不陌生,證明他肯定提前得到了不少信息,清楚她面臨的狀況。 “丹尼爾具體和你交代過什么?”她詰問起來,“他既然安排你過來,又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不是來監視她的,她真的需要知道。 “你之后在天界議會的職位,和加雷斯是一樣的?!焙仗K斯鎮定地回答,“丹尼爾得到消息,加雷斯申請了一個連帶名額,所以你也有權這樣做?!?/br> 好吧,闡述權在他們那里,她沒什么好說的。 她只是一步步走近,盯著少年碧綠色的眼睛認真地看。 “你似乎對我的人際關系很了解,但我還不太了解你的?!?/br> 赫蘇斯移開眼神,他安靜地想了想,拿出手機給她看了看相冊。 嚯,他養了好多動物,各種類型的都有。 她有點入迷了。因為動物很可愛,也因為面前的男孩的笑容很可愛,他喜歡動物,他忍不住對著相冊里的動物微笑。 他時不時也看她幾眼,觀察她的反應,見到她不討厭小動物,便松了口氣,有點害羞地對她笑。 溫很難不去想,他睫毛好長啊。 咳咳,不能這樣,她問的是人際關系,不是和動物的關系。 “感覺你脾氣很好,什么人你處不來?” 收斂起看到小動物照片產生的笑容,她重新擺出理智的樣子。 赫蘇斯并沒有回避問題,他很坦誠地說,只要別人不主動討厭他,一般都談不上處不來。 但有時候也難免,誰都不可能討所有人喜歡。就像一個人喜歡動物,也不會被所有動物喜歡。 他似乎回憶起了什么,又翻出幾個視頻,是他老家鄉下的狗。 在那樣過于貧窮的地方,很多狗也過得很慘。又窮又沒有希望的地方,醉鬼也多,有些人喝醉了,看到狗就會踹兩腳。 “如果狗被踹了很多次,性格也會變得不一樣樣?!彼J真地進行解說,“有些狗堅信自己是世界上最慘的狗,它們有時候在裝可憐,但更多時候在發瘋嗥叫?!?/br> 他展示的是一條瘋狗的視頻,情況確實如他所說。 但這也不是狗的錯,林溫很是同情。 “還有另一種狗,表面看起來很正常,其實也不正常。只要有人朝他走過去,它就會不停搖尾巴,絕對不會亂叫。因為它的經歷告訴它,多叫幾句就會被多踹幾腳?!?/br> “這種狗可能有一種幻想,那就是如果一直保持積極的態度被踹,對方反而可能懷疑,這條狗是不是感染了什么狂犬病的隱藏亞型,因此選擇停止暴力行動?!?/br> 他點開了另一個視頻,和他描述的一樣,又是一條慘慘的小狗。當然,他沒有踹視頻里的狗,他只是慢慢地走近狗。 即使他的語言和動作都很溫柔,這只狗還是很緊張。 狗的笑容逐漸消失,并不斷往后退,卻始終在討好地搖尾巴。 隨著人越走越近,狗尾巴的高度也越來越低。但它好像堅信,搖尾乞憐只會招致壞結局,所以直到退無可退,它的尾巴也堅強地保持在水平線上,不曾下落,喉嚨里悲哀的嗚咽也幾乎不可聞。 怎么更可憐了,也更不正常了。林溫不得不感嘆。 “這只小狗沒有經歷過正常的生活,無法確認什么是正常。它只能模仿那些看起來社會化成功,正常又幸福的狗??墒悄切┕凡⒉粫粵]事就踹兩腳,所以它的模仿很滑稽?!?/br> 銀發的赫蘇斯說,自己從原本的主人那買下了它。邊境檢疫還挺麻煩的,治病也花了很久,要知道這狗破破爛爛的。 他又劃到幾個日期較新的視頻,這狗現在在他家過得挺好,雖然精神狀態還是活過一天算一天的樣子,但至少它會笑了,還是因為在開心地玩球才笑。 林溫很心酸,又有些不好意思。 最開始,他描述瘋狗的時候,她想到了艾略特,還以為他是在暗示自己和艾略特處不來。 “那第一個視頻里的狗怎么樣了?”她多余地問了一句。 “不太清楚?!彼z憾地笑笑,“后來亡靈節回去也沒見到,好像主人不養了?!?/br> “它應該能自己活下去?!彼职参康刂v。 溫對眼前這個銀發綠眼的男孩有了許多新的認識,她抱歉地想到,丹尼爾不讓她叫他秋秋,是不是也有這么一層意思在——她應該更尊重人一點。 而不是因為,他嫉妒。 算了,沒必要,不想猜測丹尼爾在考慮什么了。 她抬頭,重新看向面前的男孩。 “我問了你很多事情,你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她其實還挺好奇的,派他過來的那個人,到底是怎么描述自己的。 而且,天界議會的工作還沒開始,赫蘇斯其實還不算她的下屬。今天晚上的事,他恐怕還是都得報告給丹尼爾。 如果他像他自己說的一樣對上司忠誠,他就不應該有所隱瞞。 有些事情不好在外面聊,她問他,要不要去房間里講話。 要知道,這是派對的夜晚。就算是帶剛認識的男生進房間,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 所有房間的燈光都被策劃團隊調整成了暗色,完全就是可以發生點什么的氛圍。她的心情倒是很輕快,因為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其實,”還站在半開的門外,銀發的男孩開口了,他應該知道單獨相處意味著什么,可他的態度卻有點慎重過頭,“我知道的事不多。我只是被簡單告知了基本情況,以及你遇到的一些麻煩?!?/br> “但你至少認識我的樣子,對嗎?”溫感覺他這么說話有點狡猾,難道她得主動告訴他所有事情? “我確實見過你的照片?!彼环裾J,“我見過你本人的照片,大概在兩個月前?!?/br> “某個人拿你的照片給我,問我能否溝通到你的靈魂。他想知道你是否還在塵世?!?/br> “他說,他已經問了一兩個更有經驗的通靈師,每個人的答案都是,不太確定?!?/br> 他有些尷尬地停住了。 溫不得不追問,所以他說了什么。 “我說,我完全感覺不到,感覺不到你的靈魂留在塵世的蹤跡?!?/br> “然后,他哭了,你知道嗎,他真的哭得……” “那也沒辦法?!?/br> 她不想聽他說下去,她態度堅定。 反正她又沒看到,她不會動搖。 “如果他哭了,你覺得很稀奇,那讓他多哭幾次,就沒事了?!?/br> “比起這個,我注意到你手上的傷了,”她瞳孔滿是同情和關愛,并因此哀傷地縮窄,“好復雜的傷口,疤痕從手臂沿伸下來,會很痛吧?!?/br> “不用那么在意別人的眼淚的,因為你都沒有哭啊?!?/br> 她篤定地講。 銀發的少年動搖了,他稍稍往前邁了一步。 門被輕輕關上了。 這么多天的戲劇排練還是很有用的,溫自己都要分不清,她現在展現的是演技,還是真實的想法。 因為現在的她,可以不知不覺入戲。 雖然她還是,不太理解也不太擅長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