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寵物待選
剛認識的銀發男孩很是親切,雖說學校里的同學也基本是這樣,但溫能感覺到,面前這個原本有著正式的名字,卻被她胡亂起了個新昵稱的男生,有點不太一樣。 反正,他的氣質和自己現在就讀的私立高中的那些同學們,并不相像。 他給人一種更自然的印象,而不是被階級塑造的氣質。 中產以上家庭的青少年有個優勢,那就是他們有更多機遇能早早發現,自己容易做成什么,又很難做到些什么。 簡單來說,正因為他們嘗試過許多選擇,所以可以把自己看得比較明白。 對滿足這些條件的大城市男孩來講,這種自知通常會發展成自信,他們會對自己感到滿意。 如果對自己滿意,就也不介意對他人友好一點,所以他們通??雌饋肀容^親切。 面前的這個男孩倒不像是那樣,他似乎只是隨和而已。要知道,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太在意。 溫承認,給一個剛認識的人起昵稱還是蠻亂來的。很多人說怎樣都行的時候,其實只是想要你在已有選項里隨便挑,并不是完全無所謂。 但她已經叫了他好幾次秋秋了,這人還應得很自然。不管他是為什么這么聽話,林溫都覺得這樣挺好,她很愉快。 這就好比在教育一只寵物記住自己的名字,寵物的態度還很積極。目標不僅很容易就能實現,雙方還都沒什么心理壓力。 嗯,無論他原來是誰,現在都得了解自己的新名字。 是的,嶄新的寵物。某些人可能是不想花時間和她相處,所以給她送個寵物。 溫看向自己的新寵物秋秋,覺得他的長相有夠可愛。他的瞳孔偏圓,眼型倒是不太像貓。如果一定要做比喻,可能她會因為他的銀色頭發,聯想到靈巧的白貂。 她滿意地帶著他到處溜達,還一起走到了派對的中心場地,也就是泳池附近。 不想換泳衣,也不想下水。今天來了很多人,她看著眼熟,又叫不出名字,這種情況最尷尬了。如果進了泳池,肯定得多聊幾句,但她壓根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暫時還沒有能把隨機的話題統統接住的自信。真正的蘇莉溫在這方面應該能做得更好,她從來不關心別人說的話自己是否能聽懂,反正她說的話別人也接不住。 這應該是丹尼爾講的,他說蘇莉溫和母親聊天的時候,從來都是這種態度。 為什么又想起丹尼爾,她忍不住嘆口氣。 那家伙也是,小時候多可愛啊,她還能回憶起他穿著唱詩班服裝,出門去教堂的樣子。傍晚回來的時候,他總是已經站了一天,卻還是要先到她房間門口和她講話,超級煩人…… 其實,她不太愿意探索相關的記憶。 因為她明確地感覺到了。 他們就不是一個人,沒有多少人會和童年的自己是一個人。 反倒是她自己,還是十七歲。冥河相關的經歷再豐富,她也都不記得了。 和過去的自己比起來,根本談不上有成長。 溫深深地閉上眼睛,她穩定著情緒,她知道,自己已經做得算不錯了,自我批評有點多余。 再次睜眼的時候,光線有點太亮。她注意到泳池里隱藏了照明燈帶,燈光把每個人的臉都襯托得迷離又美麗,霓彩的光芒。 她有點恍惚,卻在水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金色的頭發,藍色的池水,這是她辦的派對。 有同學朝她揮手打招呼,她還聽得見有人在討論,討論她旁邊的是誰。 現在是十二月,但水池內外都有恒溫系統保暖,大家討論八卦的心也變得熱切,不少人看向她這邊,似乎想知道她身邊的是誰。 平時大家好像不會這樣,溫掩飾住自己的窘迫,她開始理解派對是怎樣的場所了,人們可以在這里自由地觀看其他人。這也是想被注視的人們,獲取視線的合適場所。 而現在,高光在她身上,畢竟如果她不喜歡,她為什么要辦呢? “你喜歡這個泳池嗎?”不想描述自己的心情,溫試著詢問身邊人有什么感受。 “喜歡,有種很懷舊的感覺?!?/br> 她的新寵物秋秋居然這樣講。 他解釋說,自己并沒有參與過冬日泳池派對。只是想起了夏天最熱的時候,他家鄉的泳池會很熱鬧,到了晚上也是。 泳池旁邊全都是混亂的小商販,賣零食和果汁飲料。瓷磚也是藍色的,被四周移動商鋪的彩帶燈照得很亮。 “那時候,我永遠只是路過,總感覺聚在那里喝飲料的人,過著很成熟的生活?!?/br> 談起這些,他語氣很誠實,他說自己并不是派對的???,能想到的事情不多。 都說到這了,溫自然地問起他,他的故鄉,是什么樣的地方。 “超級鄉下?!彼槐苤M地講,“我剛剛說的是鎮上,鎮上的人們才有夜生活。我家那邊,如果是現在這個時間點,附近完全是野貓和長尾鼬的世界了,大部分人都睡了?!?/br> 溫重新看了他一眼,她不太確定,這好像和她認知里,早年的農村生活差不多。她知道南美很多地方不太富裕,但有錢人一樣可以住鄉下。 她認真觀察起身邊少年的模樣,他眼睛里有種隨性的天真,微卷的銀發也修剪出了漂亮的層次。她還認識他衣服上的刺繡標志,那絕對不便宜。 而且,她很確定,這就是她看過簡歷的那叁人之一,他們都是丹尼爾安排過來的實習生,好像都是做量化的。 這讓她有些疑惑。 直接發問可能不太好,她只能先問問不太確定的細節,比如說,長尾鼬。 她問他,長尾鼬是和貓鼬差不多嗎,那種會警惕地站起來的小動物? “對的,都是野生動物,但我們那沒有貓鼬?!彼f是和貓鼬有點像。 他接著補充,長尾鼬不會成群行動,它們很難被發現,總是單獨穿行在灌木叢或者石縫里。 “所以,它們其實沒那么常見,但今天恰好看到了,就想起來了?!?/br> 他說自己來得早,繞到屋后的溫室去看了看,里面都是漿果樹,因為追求有機食物,溫室有許多避冬的蟲子。潛進來的長尾鼬很高興,它正在抓昆蟲。 “你,很關心自然界呀?!睖馗杏X自己的談話技巧捉襟見肘,“是不是因為你有一個比較田園生活的童年?” 她不知道這樣的問題算不算禮貌,但她想不到更好的了。 “田園生活?!便y發的少年笑了,“不,不是。天哪,田園生活應該不包括房子被白蟻蝕穿的生活?!?/br> “我是后來才知道,大部分國家的人不需要直接和白蟻作斗爭,或者說,那種時代早就過去了?!?/br> 他饒有興趣地說明起來,為什么南美的白蟻問題尤為糟糕。因為那是個連雨林都沒法得到保護的地方,人和動物的關系一塌糊涂,非洲都遠比南美會對付昆蟲。中國的話,政府有措施。美國這邊,建筑廠商都會負責預防。 溫大概理解了情況。 她沒繼續問下去,因為她已經把之前被自己最小化的提示板點開了。 「赫蘇斯(現在因為用戶的意愿,被叫做秋秋)。生父不詳的孩子,在母親和祖母死后,附近的居民發現他可以與亡靈對話,由此得到了五旬節教的注意,又因出色的通靈天賦,被教派內的遠房親戚收養。 .......」 溫籠統地掃過全文,提示板描述了他是如何輾轉來到美國的。表面上是靠收養,但更像是買賣。 面前的少年有著某個古老家族的血統,由于通靈能力是母系遺傳,他這樣沒有背景的孩子,在貨品里也算不上最貴的。 雖說最終接收他的美國親戚倒談不上那么封建,但既然參與了這種人口買賣,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了解到了這些,林溫突然有種覺察。 她意識到,丹尼爾放在她身邊的,好像都是這種人。 有點不好總結,但她確實察覺到了,這一定有什么問題—— “有冰淇淋誒?!?/br> 溫抬起頭,發現兩人剛好走到了飲料吧臺邊上,好吧,那就先來點吧。林溫想了想,要了兩杯冰淇淋頂的,頂上放著櫻桃。她又問了問,還真是從后面溫室摘的,那里都是漿果。 一起用勺子挖著冰淇淋,她繼續和秋秋閑聊。他談起自己現在的家庭也很大方,并不遮掩。 因為根本沒什么好遮掩的,他完全沒有親人。之前看管他的那家人,前幾年就因為邪教犯罪被逮捕,統統進去了。 這個經歷復雜的男孩顯然不會有多少僥幸心理,他相信,就算他不提,丹尼爾也會和她講的。 “我先是認識了他的朋友喬納——我和他有非常遠的親緣關系——再認識了丹尼爾?!?/br> 他沒有解釋太多,但林溫已經懂了,這家伙,絕對是那種懂得抓住機會的類型。 她想起自己不僅是給丹尼爾選人,還是在決定自己未來去天界議會的時候,雜役的人選。 銀發的赫蘇斯,他真的合適嗎? 溫突然有點不確定。 這確實是個很可愛的男孩,也是個不太幸運的男孩,但從她自己的角度來說,應該選他嗎,也許這么快做決定很不謹慎……. 她想,自己把猶豫掩蓋得很好,可他大概還是察覺到了。 “可能有點突然,但要不要一起去見見其他人?”他依舊友善地眨眨眼,即使他寶石般的綠眼睛,已經漫開了一點憂傷的云霧,“抱歉,我不太會聊天,但我希望你今晚輕松一點,而我說的話都太沉重了。我知道其他人在哪,如果你想優先處理相關的事情,也許可以先打個照面?!?/br> 他說自己只是來湊數的,那兩人都更有經驗。 “他們已經是第二年參與了,最開始在詹寧斯家的家族辦公室,后來在公司的資產管理部門。而我在今年的暑假之前,對相關的事務都一無所知?!?/br> 這的確是事實,他之前雖然也很努力,但沒做過相關的內容。 不過,溫沒這么容易相信他,她試圖暗示,那天界議會的機會就不重要嗎? 赫蘇斯沒有否認他對這件事的了解,他說自己確實感興趣,因為這意味著,得到了承認,但他自己認為,不太可能。 “另外的兩個人都出身于正統的新教家庭。但我加入過的,都被認為是迷途的教派,即使現在皈依了也一樣,我還是幾乎沒可能拿到天界承認的執照進行通靈?!?/br> “更不用說去天界議會了,就算我拿到了推薦資格,也很難審核通過?!?/br> 他說,如果溫愿意選擇他,他會很高興。 可她還是應該更關注一下另外兩位,因為最終的人選,只可能在他們之中產生。 怎么能這么可憐的,溫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決定了,還是不叫他的大名了,就叫他秋秋吧,聽起來挺好養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