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然而幸好此時他身處黑夜中,黑暗的周圍幫助喻星云更容易適應這道光的同時,也讓他的視力沒有像在白日遇到太陽光那樣出現極大的區域性暗區。 那道光在發出巨大的光芒后又變得暗淡,喻星云抵著強光產生的不適,半瞇著眼睛沿著那束巨大的光走去。 待穿過樹枝滿蓋的森林后,視野突然變得豁然開朗,而后直擊眼底與靈魂深處的沖擊讓喻星云腳下如同生根一般再也邁不開步子。 太陽的亮度是喻星云的眼睛無法忍受的,然而幸好夜晚與星空對他懷有善意,他們忽明忽暗的光仍舊存在于他可以直視的范圍。喻星云抬起頭,向星空望去,看到了一顆顆白色的星星還有周圍因為塵埃消光產生的黯淡結構。仔細一看,夜空中間的白色層次比外圈要豐富許多,也許因為密度的關系,亮度尤其集中于夜空中心,將中間的一片塑造成了河的輪廓。 根據以往的經驗,喻星云知道那束對他的眼睛充滿侵略性的光并不是不是一道白光,而是由無數星辰形成的銀河。 在喻星云此前的一生中,他未曾親眼目睹過仲夏夜的銀河。他只見過冬季的銀河,冬日的銀河稀薄,如同寒冬四下無人的街道,盛夏的銀河卻是群星璀璨的舞會,是四季中最盛大的舞會。 喻星云每每在書上看到別人對銀河的描述,他都會開始自己的聯想。他覺得銀河像舞會結束那刻看見的公主裙擺,潔白且綿長,隨著奔跑的風連綿不斷地在眼前飄過。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急匆匆的玻璃鞋聲產生了一路當啷啷落下的首飾。掉落的也許是掛在耳朵上的藍色天狼星,裙尾作點綴的紅色獵戶座α星。 但因為喻星云看不到顏色,所以那都只存在十二點的想象之中。 然而,這并不會削弱喻星云對星空的興趣。浩渺的宇宙讓許多人望而生畏,對于喻星云卻不是如此,他從未對此產生恐懼,與之相反的是,無垠的銀河讓他心生向往。 他相信那是人的本身,一切事物的起源,還有感情的序章。 就像此時此刻,銀河是“震撼”這個感情本身的涵義。喻星云的內心被銀河深深震撼,看著這幅景象說不出話來。 盡管星空對他釋放出了善意,在一段時間的持續觀覽后,喻星云的眼睛便開始有些受不了。在低頭眨眼之際,他看到了銀河底下的另一個身影。 那個人站在比喻星云高一截的山頭上,挺直地站在那里。從喻星云的視角望去,那個身影正好站在銀河的尾處,抬頭望著星空。然而他的抬頭卻不是如第一次觀星的愛好者般局促的,也不是像天文研究者般充滿審視,而是自由地、散漫地望著。 他望著的仿佛只是銀河,又仿佛不止如此。黑暗中無法看到他的眼神,喻星云無法猜測他在望向什么。 喻星云忍不住開口問他:“那個...你也是看了天氣預報所以今天來觀星的嗎?”因為和他有所距離,所以喻星云喊著問道。 在黑夜里,非常細微的聲量提升都會被放大。那人聽到了他的聲音,緩緩轉過身來。 在那一刻,喻星云總覺得當時的自己聽到了十二點敲響的鐘聲。 喻星云有嚴重的光敏感,偶爾也會出現暗點,可是他卻可以直視這個人身上的光,同時也能將這個人放在視線的中間,細細在黑暗中描繪他的輪廓。 是奇遇、危機或是心動,喻星云無法立刻做出判斷。 明明整條銀河滿布星星,星光卻都只愿落在他的發梢、肩頭、手臂與腳底。銀河也只愿將他當作歸途。周圍都是灰暗的荒草枯木,唯獨他是閃爍的。 而后每一秒鐘都有流星劃破天際。 就連高高在上的星星都愿意為他落下來。 喻星云突然在想也許銀河不是公主的裙擺,那么也許是王子的寶劍、披風或是白馬? 在這之前,喻星云明明覺得自己在看到流星的那一刻第一件要做的事應該是祈愿,向無垠的銀河乞求星空的饋贈,然而真的到了此時此刻,他的視線卻無法從眼前的景象移開。 眼前的人確實是如同金星般最最耀眼的。 他隨意散漫的感覺仿佛銀河是他腳下的階梯,星星是俯首稱臣的臺階,流星則將他當作是奔赴的終點。 他像是銀河的起源,也像是銀河奔赴的終點,如同宇宙般虛渺,喻星云無法對眼前的人做出定義。 也許......是國王的王冠。 那不只是如同流星般一閃而過的念頭。 那人站在銀河底下望著他,伴著每一秒鐘閃過的流星,卻只沉默著。 雖然喻星云在黑夜的視線比較清晰,但因著光度集中的緣故,他無法看見對方臉上的神色,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輪廓。 然而即便如此,喻星云依舊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 銀色的光,忽明忽暗,也許有顏色,但喻星云知道自己看不出來,他看不出銀河的顏色,于是也喪失了看出銀河蘊含的感情的能力。 也許是他身后的銀河太過震撼,喻星云覺得那個人的視線好像也是如此。 如果對方的眼睛有顏色的話,那真是太可惜了。 這個奇怪的想法突然就這么突然地冒了出來。 喻星云為看不到很多事物的顏色感到過遺憾,然而他覺得自己在時間的洪流下已經逐漸習慣,遺憾的情感也變得越來越少,他更多的學會感恩和珍惜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