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陳青翰哈哈一笑,“現在離午膳時間還早,去我書房坐坐吧?!?/br>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睍坷?,蘇珩把案情的來龍去脈大致交代了一遍,期間自動略去了宋昀盼在山上險些受辱的事。 陳青翰微微頷首,“那陳宗賢,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了?!?/br> 蘇珩點頭道,“比起那些被他欺辱過的人……這般死法,已是便宜他了?!?/br> 陳青翰點了點頭,因想起來,笑問他道,“你覺著張中桓這個人怎么樣?” 蘇珩一愣。 第207章 彈劾 陳青翰笑著道,“你jiejie很不喜歡他。覺得他貪財好色,是個草包……這次聽說你們的案子在他手里,你jiejie擔心得不行,直催我去打招呼……” 蘇珩笑道,“姐夫卻相信他能查明真相,不是么?” 他想了想,如實道,“此人雖然油滑貪婪,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兩袖清風的君子,卻也不失為一個有才干,能做事的人?!?/br> 陳青翰笑了笑,并沒有就他的話發表意見,而是繼續道,“這個張中桓是景仁五年的二甲進士,為人圓滑,善逢迎,嗜財如命?!?/br> “他愛錢,也有的是法子撈錢。十年間曾任兩省三地縣令,每到一處,無不瘋狂斂財,拼命搜刮?!?/br> “可在他任上,百姓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修橋補路,興辦學堂……每逢旱澇災荒,定有富戶出錢出糧,平穩有序?!?/br> “商賈們避他如蛇蝎,百姓們奉他如青天?!?/br> “這樣的人,你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陳青翰似乎也并不指望得到蘇珩的回答,見蘇珩沉思不語,他繼續道,“前兩天收到岳父大人的書信——不知你可還記得祖父當年的得意門生,孫備仰孫世伯?” 蘇珩一怔。 說句不夸張的話,他祖父的門生遍布天下,可最有名,叫蘇珩印象最深的卻非這個孫備仰莫屬。 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 “他又被人彈劾了?” 陳青翰苦笑著點了點頭,“這次不只是他,連岳父大人也被一并彈劾了——說孫世伯這般有恃無恐,魚rou百姓,正是因為有蘇家背后給他撐腰?!?/br> 蘇珩只覺得無語。 要說這孫備仰,倒真是個剛正不阿,愛民如子的好官。當年在京為官時,那可是個連皇親國戚也能說斬就斬,不帶眨眼的主兒。 可就是這位以鐵面無私,廉潔清正著稱的孫世伯,自打蘇珩記事起,好像每隔上幾年就要被人彈劾一次,每被彈劾一次,就要挪一次地方。 眼看那些才干,能力遠不如他的人這些年官越做越大,他可倒好,越干越偏,越干越遠。 也得虧蘇珩祖父一直十分看重這個學生,從前祖父在世時,自有祖父為他奔波打點,后來祖父不在了,父親又繼續庇護他…… 蘇珩不由擔心道,“那父親他——” 陳青翰安撫道,“岳父大人自有應對,你不必擔心?!?/br> 蘇珩松了口氣,想了想,低聲道,“孫世伯,怕是過于剛硬了……” 陳青翰點了點頭,“這些年若不是有祖父跟岳父一路護著,只怕他已經不知道死過多少回……可饒是這般,孫世伯依然如故。據說他手下很多官吏不是早早告老,就是想方設法從他手下調離;因他不屑奉承逢迎,上峰對他也極是厭惡,凡此種種,無不讓他在任上舉步維艱,難有作為?!?/br> “世人皆愛光風霽雨,錚錚鐵骨……當年祖父欣賞的,未嘗不是孫世伯身上這份不肯與濁世同流合污的剛毅?!?/br> “可也恰是這份剛毅,成了他仕途上最大的絆腳石?!?/br> “以他的才學能力,但凡通些人情世故,得到上峰支持下屬擁護,建樹成就又豈會是張中桓之流可比?可他卻偏偏把自己逼至如斯境地——空有一腔熱血,一身傲骨,一不能建功立業,二不能光耀門楣,反而屢屢被人彈劾查辦??杀??可憐乎?” 蘇珩默了好一會兒,方一臉正色地拱了拱手,鄭重道,“‘水至清則無魚’……珩受教了?!?/br> “我也只是跟你閑聊幾句,你聽聽就好?!标惽嗪灿H切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其實我也愛那耿直磊落之人??蛇@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張中桓此人雖私德有虧,卻也有cao守底線,只要不越界,日后倒也未必不會有番作為?!?/br> 蘇珩點了點頭,想起張縣令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道,“他也確實刷新了我對‘貪官’的認知……” 兩人正說著,就聽外頭小廝敲門道,“爺……太太說午膳已經準備好了,請您跟二舅爺過去?!?/br> “知道了,跟太太說我們馬上就來?!?/br> 陳青翰對他小聲吐槽道,“咱們趕緊走吧……你長姐最近脾氣可大得很,要是去得遲了回頭又得挨排揎了?!?/br> 蘇珩笑道,“是,大姐夫?!?/br> ……………………………… “‘他說:咱們本是宿世的夫妻,因我前世欠了你,所以今生必得給你當牛做馬還債’……” 宋昀盼一邊聽一邊直往下掉金豆子,“這個楚銘德太壞了……上輩子他娘子就是被他害死的,他還有臉糾纏不休……” 蘇珩翻書的手一頓,哭笑不得道,“那你又哭什么?” 宋昀盼抹著眼淚,哭唧唧道,“我就是覺著箏娘太可憐了,兩輩子都落在他手里……” 蘇珩抿了抿嘴兒,低聲道,“楚銘德不是說了么?娶她就是為了還債的……” “人都叫他害死了,還還什么債呀……”宋昀盼抽了抽鼻子,沒發現蘇珩的臉色不大好看,一臉憤慨道,“要是箏娘嫁給別人,肯定會比跟他過得更好……他還好意思破壞人家的親事,真是不要臉!” “……”莫名被戳中痛處的某人嘴角抽了抽,禁不住為書中那“不要臉”的負心漢辯解道,“他也是怕箏娘嫁給別人受了委屈,想著自己保護她……怎么能叫不要臉呢?”見宋昀盼還要再說,蘇珩連忙道,“你要是不愛聽,我給你換一本念就是了……你哭成這樣還怎么睡得著……” “可我還想聽……”宋昀盼枕在他膝上,因才哭過,說話還帶著nongnong的鼻音,“二表哥你繼續念……我還想聽楚銘德這個大壞蛋怎么哄騙箏娘呢!” “……”也是他自己找虐,好死不死地挑了這么本話本子哄宋昀盼午睡。 因是在長姐家,宋昀盼總有些放不開,原想著這些話本兒里都是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旖旎故事,尋思念著念著興許能撈著點甜頭也未可知,誰知甜頭沒見著,倒是差點把自己說哭好幾回了…… 蘇珩只得認命地拿起話本,又抑揚頓挫地讀了起來。 第208章 斯文敗類 外間正在跟趙嬤嬤做針線的白檀聽著屋里的動靜,會心笑了笑,剛拿起針在頭上撓了撓,“嬤嬤,您這……是不是繡錯了???” “???哦,哦……”正出神兒的趙嬤嬤方反應過來,趕忙回頭去拆,“你瞧我這老眼昏花的……” “哪有?”白檀笑道,“嬤嬤的女紅這么好,我還盼您有空多指點指點我呢!” “白檀姑娘可太抬舉我了?!壁w嬤嬤一時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我這女紅比起……可差遠了?!?/br> 白檀一時沒聽清楚她后面半句,不由笑著道,“嬤嬤別跟我客氣,往后叫我白檀好了?!?/br> “哎?!壁w嬤嬤笑應了聲,猶豫了片刻,斟酌著開口道,“白檀,嬤嬤有件事想跟你打聽打聽?!?/br> 白檀一愣,問道,“嬤嬤要打聽什么?” “就是,就是二爺那個被殺的同窗……”趙嬤嬤認真道,“姑娘可知道他祖籍在哪兒,家里……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還有——” “嬤嬤打聽這個做什么?”白檀臉色登時一暗,不等趙嬤嬤把話說完,就沉聲打斷道,“論理雖不該說死人的是非……可二爺那個同窗委實是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說句不好聽的,叫人殺了也是他罪有應得。反倒害咱們爺跟奶奶被當成犯人似的審那么久……嬤嬤往后切莫再提這個人了!省得大家伙兒聽了怪糟心得慌?!?/br> 因趙嬤嬤先前也只一星半點地聽了幾句,并不十分清楚這個案子,又見白檀說得一臉嚴肅,滿肚子的話只得咽了回去,點頭應道,“好……好……我知道了,往后再不提了?!?/br> ……………………………… 勻縣的縣衙外,一早就被看熱鬧的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 想這勻縣民風淳樸,這幾年又一直風調雨順,百姓們安居樂業,平日你偷了我只雞,我牽了你只羊就已經是頂了天了,誰還見過這樣的“大案要案”? 更不必說殺人者和被殺者還皆是本縣赫赫有名的白馬書院學生——那可都是能讀會寫,將來要當大官的秀才老爺! 任誰聽了這樣駭人聽聞的事兒都忍不住過來瞧兩眼,聽上個大概,不然晚上吃飽了出去跟街坊鄰居神侃的時候都插不上話! 只見張縣令一身綠色官服,神情威嚴地坐在公堂之上。 他猛地一拍手里的驚堂木,冷聲道,“人犯周繼祖,你可認罪?!” 此時的周繼祖哪里還有半分往日翩翩讀書郎的風流模樣,他痛哭流涕道,“大人……學生,學生也是受害者啊,若不是那陳——” “你這個人渣,豎子!”他話還沒說完,原告陳員外已經指著他破口大罵,“虧我兒見你家貧,還好心資助你,讓你能在書院繼續完成學業……你居然恩將仇報,夫婦倆合謀將我兒害死!像你這種狼心狗肺之人,就該千刀萬剮,除以極刑!”他說著老淚縱橫地朝張縣令道,“求青天大老爺給我兒做主!叫這沒人性的畜生給我兒償命,以慰我兒在天之靈!”說著就要跪下。 張縣令忙示意衙役將陳員外扶起來,一臉凝重道,“老人家請管放心……本官既是這勻縣的父母官,受百姓供養,自是要為你們做主!” 他看著周繼祖,冷聲道,“本官且問你,可是你妻子——本案第二死者魏氏先將死者打暈,后由你將死者拖至山上并從高空拋下……” 周繼祖急忙道,“是,但是學——” 張縣令冷聲打斷,“你只需回答本官,是還是不是?!” 周繼祖聲音一滯,“是……” “殺人之后,你唯恐真相敗露,又伙同姘頭小滿,將意欲向本官投案自首的妻子魏氏殺死,造成一尸兩命的慘劇,甚至故意偽造案發現場,將其制造成魏氏畏罪自殺的樣子,意圖混響視聽,把全部罪責都推到第二死者魏氏頭上……是也不是?” 張縣令話剛出口,頓時引得外頭圍觀的百姓一片嘩然。 “虎毒還不食子呢!這周繼祖心腸怎么這么歹毒,居然連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 “可不是!虧他還是個讀書人,這樣的人要是真叫他當了官,以后還有咱們老百姓的活路么?!” “就是……” “就是!” “聽說他之所以一直能在書院里讀書,全靠他婆娘供他……就這樣他都下得去手,簡直不是人!” “決不能輕饒了他!” 眼見外頭群情激憤,周繼祖嚇得面如紙色,也顧不得什么丟臉不丟臉了,忙從地上站起來,對著外頭你一言我一語的百姓大叫道,“不是這樣的,不是你們說的那樣!是魏氏,是那個賤人——”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一左一右衙役按住,將他的頭死死摁在地上,開口不得。 “大膽人犯!”張縣令沉下臉,猛地一拍驚堂木,“事已至此,居然還想狡辯!本案兩名死者,一個是你同窗好友,長期資助你;一個是你結發妻子,一直供養你。若不是你喪心病狂,哄騙魏氏與你合謀,后又將她殘忍殺害,她本可以成為一個幸福的母親,而不是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體。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非但沒有半分悔過之心,居然還在公堂之上口出惡言,詆毀死者!”他揚聲道,“來人!” 聲音一落,頓時上來兩個身材高大魁梧的衙役,拱手道,“大人?!?/br> “人犯周繼祖,藐視公堂,不敬死者,給我掌嘴五十?!?/br> “是,大人!” “大人!”周繼祖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內情您也知道的,大人——” 剩下的話全都被一陣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取代。 “本官知道什么?”張縣令擲地有聲道,“本官只知道——像你這種讀圣賢書,做齷齪事的斯文敗類,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不嚴懲不足以正法紀!不嚴懲不足以警世人!” 圍觀百姓們頓時叫好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