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動(二)
齊霜翰自認為全身上下少數的優秀品行之一,就是守信。 用過午飯,匆匆洗澡換下從醫院回來的衣褲,甚至拒絕了鐘應森打游戲的邀請,把那個正值他新鮮度高峰的任天堂游戲機也一起塞到他懷里,在二樓樓梯處搗鼓著宛桾的手機。 少女站在臺階上勉強和男孩高度持平,垂眸聽他講著按鍵cao作。 “我的手機號碼是120952,你輸入完按這個就可以打給我了?!?/br> 宛桾默念一遍:“好的,我記住了?!?/br> “那你重復一遍?!?/br> 齊霜翰微微揚起下巴,扶著扶梯把手執著又期待。 “120952?!蓖饤T依言照做,無奈一笑,“我的號碼是669012,請問我可以去睡午覺了么?” “669012?!饼R霜翰自覺念出聲,笑地瞇起眼,“你可以去睡覺了,鐘小姐?!?/br> 少女收起手機,跨出幾階臺階突然轉身,高出了他一個頭:“宛桾?!?/br> “什么?” “叫我宛桾就好?!?/br> 齊霜翰一愣,目送她消失在轉角處,轉身回到房間,鐘應森趴在床上手上cao作快摁出火星子,頭也不回道:“誒,你這樣顯得我這個親哥哥很不稱職?!?/br> “打你的游戲?!饼R霜翰忽略他的陰陽怪氣,仰面朝上躺下,“我問你,她為什么要住到三樓的閣樓去?是怕這邊人多太吵鬧么?” 鐘應森漫不經心:“啊,沒有吧......應該說,只有她不怕吵才住過去?!?/br> 現在的鐘園是擴建后的,原先幾個叔伯姑姨待,有了小孩的,長大又是額外的一間開銷,臥室空余量不久告缺,鐘老拍板擴建,連帶著主宅一并翻新。 “你是不知道我那會兒多憋屈,得和兩個小鼻涕蟲擠一間臥室,睡前還得人講故事,我不依他就哭天搶地......” 本來齊霜翰有些興致缺缺:“所以說,她以前也是住在主宅咯?既然都擴建怎么不繼續一起住?!?/br> “說是擴建也只是給傭人管家提供宿舍,就近上工罷了......我那些小伯伯、小嬢們,待嫁的待嫁,啃老的啃老,房間翻新完就被一搶而空” 齊霜翰捏捏山根:“打住,打住......可是現在不是空出來好幾間臥室?!本瓦B他這個客人都住在主宅的客臥。 堂堂鐘家二房長女卻屈居閣樓,實在匪夷所思。 “我那幾個小嬢脾性大地很,出嫁了回娘家也得住啊......”鐘應森一臉“你問題忒多”,但還是繼續解釋,“三樓穿過走廊的閣樓倒是可以隔出兩間來,可是那會兒天天裝修灰塵多,噪音毛大,老子寧可共享房間也不去,后來裝修完要不是老子躥地快,陽光最好的那間就被我小嬢搶到手.......” 齊霜翰越聽越窩火:“你們都不去就讓她去?” “反正宛桾摘掉助聽器啥都聽不到,只有她不怕被吵,離擴建最近的閣樓就歸她了,也好,少一個和老子搶房間的......”鐘應森滿不在乎,狐疑看了突然變了臉的人一眼,“你就感謝宛桾好說話吧,這么打抱不平,不然今天就是你去睡閣樓了......誒,你上哪去?” 齊霜翰汲上拖鞋往外走,聲音沉悶:“聽你的話,去換房間?!?/br> 氣勢洶洶地走到三樓,穿過主宅長廊抵達拐角處,等真正站在那扇門前,想起她有睡午覺的習慣,齊霜翰一下怯了。 幾次抬手放下,舉棋不定,生怕打擾到她的休息。 踱步時,隱約聽見從木門后傳出的交談聲。 或許還沒睡,在聽收音機? 齊霜翰曲起手指叩門,沒回應,又等待幾分鐘,突然又傳出陰惻惻地jian笑聲,心下一緊,加大力道敲門:“宛桾,鐘宛桾,你還好么?” 始終沒有回應,笑聲與尖叫混雜著從縫隙中鉆出涌入齊霜翰的耳朵,一咬牙,不管不顧地擰開了把手,昏暗室內一束亮光打在床榻一隅。 少女閉目倚著背靠,輕薄的毯子裹著她的小腹,似乎已經睡著。 齊霜翰遲疑地邁入房間,電視機里閃著零星雪花播放著國外的吸血鬼電影,美麗誘惑的女郎露出陰森地獠牙,突然沖著觀眾視角的他一笑。 幽藍的光照亮宛桾的左側臉頰,就這么垂著腦袋,睡顏恬靜,齊霜翰喚了她幾聲也沒有蘇醒跡象,心內焦急伸出食指去探她的鼻息,指節處尚有一絲溫熱襲來。 鼻間捕捉到一絲獨屬于宛桾的幽香,帶著暮春時節花兒垂落碾碎前的最后一絲濃烈。 閣樓朝西,窗簾嚴絲合縫地拉緊在夏日里更顯陰涼昏沉,齊霜翰意識到她只是看電影看睡著后,放松了緊繃的心弦,就在準備轉身離去之際,床榻上的少女幽幽轉醒。 宛桾揉著惺忪的睡眼,忽然注意到窗邊站著一抹瘦高的黑影,下意識往后一躲,揚手揮落了幾個床頭柜上的東西。 “阿森?” 宛桾適應了驚醒后的黑暗環境,努力尋回腦袋的一絲清明試探來人,又反手摸向床頭柜,沒有摸到助聽器,大約是方才一并掉落在地。 “我,我不是你哥?!?/br> 余光處的電視機里似乎正值高潮情節,女主角被逼退在天臺拿著十字架做著最后的抗爭,對面的惡魔路西法獰笑,俊美的眼眸蠱惑人心,黑色的翅膀飛揚,昭示著他人類難以抗衡的身份。 齊霜翰以為是他的存在嚇到了她,搖著手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出現的來龍去脈,卻見女孩眼神空洞,對他的長篇大論無動于衷,喃喃自語:“我還在做夢么......你和路西法長得好像啊,還是你從我夢里跑出來了?” 沒了助聽器的平衡,少女的吐字沒有平時清晰準確,語調也帶上了慵懶的輕柔,齊霜翰怔愣一瞬,突然玩心大起,低下頭湊近她:“對啊,我就是路西法,不死之身,小美人快快束手就擒?!?/br> 對面背著光看不清臉,齊霜翰看著宛桾仰起臉,她的腦袋靠向自己的胸膛,傳來低啞的嬌笑:“你不是路西法?!?/br> 電流、人聲還有斷斷續續的鼓點在她耳道內遲緩細微地碰撞,擲地有聲。 “惡魔都是死去的靈魂,所以,他們是不會有心跳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