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合巹酒
(十六)合巹酒
臨近黃昏的宮門又一次打開了。越國的宮人們捧著大大小小的箱篋魚貫而入,趕著要在太陽落山之前把所有的東西都安排妥當。宮墻之內,軟榻之上,我一動不動地坐著,身邊圍著那兩個秦國侍女,正忙前忙后地為我梳妝打扮。年紀稍長的婦人則跪坐在一旁,恭敬地和我交代婚禮的儀式步驟。 如果不是被我救下,她們三人此時應該已經死在了楚國召西城外的亂軍之中。 從層層的宮墻向外望去,遠山染上一片橙紅之色。按照我的吩咐,吳軍此時應該已經啟程回吳國了,自刎而死的云兒應該也已經由伍相吩咐的幾個人安排下葬了。 而我只能靜靜等待著我的臣子來救我。 大王婦人附身說道,大王現在做何打算?小的 我打斷了她:來了越國,切不可稱我為大王。 婦人連忙改口:是,公主。 云兒平日里如何稱呼你們? 給我梳頭的侍女脆生生答道:公主自小親近趙mama,宮中上下便尊稱她為趙夫人。小的是王上挑給公主的奴婢,叫桑兒。 那你呢? 我挑眉,為我畫眉的侍女便嚇得撲倒在地:小的叫榆兒,也是王上挑給公主的 那日我蒼衣玄甲、滿臉血跡的樣子,怕是嚇著了這個小女孩。 我嘆了口氣:不用怕我。說罷,將地上的女孩扶了起來,事已至此,你們就把我當作云兒來對待。從今往后,我是越王新婚的秦國公主,你們是我從咸陽帶來的仆從。切不可暴露,聽見了嗎? 是榆兒怯怯地點了點頭。 趙夫人,桑兒,榆兒。你們三個人的命是我從伍相手里救下的,在越國,怕也只有我能保全你們的性命。你們要是將事情捅出去,不要以為越國人會對你們三人手下留情。 那三人便都畢恭畢敬地對我行禮。 我已安排人手將云兒下葬妥當。從此之后,這世上只有一個嫁到越國的秦國公主,只有一個云兒 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想是越國人來了。我沒再說話,示意兩個侍女繼續幫我梳頭,讓趙夫人去殿門應答。 我平靜地看著眼前的銅鏡。 朱唇皓齒,青絲云髻。赤紅婚袍,金玉滿身。秦國國君果真疼愛自己的女兒。若我的父親和二哥沒有早死,我出嫁時,是不是也會是這幅光景? 可惜,可恨。 公主,越王來了。 我轉過頭去,只見殿門外站著一個人,他身邊跟著四五個仆從,手中依次捧著玉石、帛匹、祭rou和合巹用的酒杯。那人逆光站著,身影如同籠罩在一層金光里,熠熠生輝。 趙夫人催促道:桑兒榆兒,快,發帶。 桑兒應了一聲,便匆匆地將我的頭發束起,榆兒則將一條金絲緞帶綁在了發髻上,又在其間飾以珠玉。 見我打扮了一番,他倒顯得有些局促,只道:公主歇息得怎么樣了? 我只看向鏡中,答道:甚好。 他早已看出我的身份,此時縱然不殺我,也應有三分猜忌,還是小心為好。 跟我來吧。他淡淡說著,邁進了殿中。趙夫人扶我走到他身邊,與他對坐。越國的一對仆從里又蹣跚走出一個瘸了腿的老人來,由人攙扶著,立于勾踐身后。這老人雖已白發蒼蒼,從身上的衣著打扮來看,應是個貴族。 越國自從前一任國君允常死后,宮中上下便只剩勾踐一個血脈。宗室雖在,也不過是三五個年邁體衰的老人罷了。這婚禮難免不顯得潦草。 宮人們一字排開,手捧著秦國公為公主準備的首飾衣物。仆從們手腳利落地忙活著,給軟塌換上了新的被褥、紗帳,又設妝奩、寶盤、酒樽,擺放了祭祀用的瓜果和酒。 老人緩緩開口:這位便是秦國來的公主嗎? 他瞇著眼看了看我,似乎因為年老而并不看得清楚的樣子。 男人笑了:是的,叔公。 阿九,你父親要是還在,此時應該會很高興吧。那老人笑著,卻嘆了口氣,很好,很好。 他原來真的叫阿九。 似乎是因為被叫了乳名,他不好意思起來:叔公。 老人點點頭:罷了,罷了。叫人拿合巹酒來吧。 宮人便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捧給我半只切開的葫蘆。我朝男人望去,他手中也抱著半只,和我的似乎一模一樣。 一分為二的葫蘆,預示著夫婦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