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外快
許如星回到出租屋時,灶臺前立著人。 她和程以硯在學校外頭租房子,是個單間,廚房客廳臥室擠在一團,雖小但勝在便宜,還帶個芝麻大的衛生間。房租比住宿舍,但一來每年不用交幾千塊的住宿費,二來不斷電沒宵禁,方便隨時出去做兼職賺錢。 她放下包,趿拉著拖鞋走過去,程以硯正在備菜。修長的手指握著菜刀,嫻熟地切出粗細適中的土豆絲。 她靠在門框處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像考拉幼崽那樣貼在他背上。 “累了?”他沒回頭。 許如星悶悶“嗯”了聲:“不想吃飯了?!?/br> “不行?!?/br> 她又說:“累飽了?!?/br> 程以硯無奈,扭頭親她一口:“好好吃飯,不然容易得胃病?!?/br> 聽見“病”字她就精神了。 許如星最怕得病——看病買藥太費錢。學校的大學生醫保是自愿選擇,她賭自己賤命一條不怎么生病,三年來一次都沒買過,舍不得花那幾百塊。 “吃,我吃行了吧?!?/br> 吃過晚飯,青年收好桌子去洗碗,許如星就掏出她那二手筆記本電腦寫作業。 程以硯擦干手過來陪她,一眼瞧見她屏幕上的內容,安靜看了一會兒察覺到不對:“我好像看過這幾張表?!?/br> 他記憶力極佳,分明記得去年許如星也在寫這類東西。 她含混地“嗯”了聲。 “阿星?!彼蝗唤兴?。 “嗯?” “這單做完,就別做了?!彼脑挍]頭沒尾。 但許如星知道他的意思。 他們是孤兒,沒爹媽養,從小帶大靠社會救濟著活。 孤兒院對他們不算差,但供養畢竟是有限的,二人從高中時就默契地在假期兼職賺錢當生活費。高中畢業后二人因為高考分數得到了一筆獎學金,但被他們捐給了孤兒院院長治病。大學學費走綠色通道貸款,每期貧困生補助都領,但是生活費依然難以完全覆蓋。 不同于程以硯能接點私活幫外面的人寫代碼,金融系的名頭說來好聽,卻完全找不到高薪兼職。除了線下當家教、去便利店兼職,從大一下開始,許如星就在網上當槍手代寫作業和小論文了。 相比起旁的,這行賺得太輕松,一個作業動輒上百,千字出頭字的小論文基本過五百,尤其A大是名校,一些老師打分嚴格,遇上不差錢的同校老板,質量好點的作業能賺幾千塊。 許如星也知道這有風險。雖然是匿名交易,但畢竟是作弊,扯大了甚至能說一句“學術不端”。 可她需要錢、太需要錢。 她嘗夠了窮的滋味,走在路上兜里有二十卻不敢花一塊錢買水。即使后來兩人一起攢了些錢,對她來講依然遠遠不夠。 她的貧窮是無底洞,于是貪婪也成了無底洞。 “不行?!彼患偎妓?。 “為什么?”程以硯不理解,“我們已經存了四萬多了,等工作一兩年,貸款也能還上。你沒必要一直做這個?!?/br> 他沒明說,但話里話外都覺得太危險。 他們已經大三了,一旦被人發現了,檢舉她代寫,獎學金泡湯不說,還要背處分。 許如星側頭望他。 有時候她有點不明白,為什么程以硯可以窮得理直氣壯、安于現狀。 可能是因為他學計算機吧,A大計科院績點第一,畢業工作月薪就能起飛;但她不一樣,不管將來進大廠還是進投行,既無背景又無資歷,起碼要先在底層熬幾年。 “我還的會比你慢很多?!彼陀^地陳述。 程以硯更覺奇怪:“我可以幫你還,我的錢就是你的?!?/br> “但我需要有自己的錢?!?/br> 許如星是天生的自私鬼。她分得很清:程以硯賺的錢可以是他們一起的,但她賺的錢只是她的。 這個話題繼續深入不會有好結果。女孩子移開目光:“這次的老板是我之前說過的那個,大方?!?/br> 是她的大客戶,從前年入學就穩定作弊的人傻錢多土豪,報酬從來沒下過4位數。 土豪老板的好幾門大課都和她上過的有重合,作業內容和風格也異常熟悉,許如星猜測ta就是他們院大二的學生。 她倒不覺得羨慕嫉妒,畢竟世界就是不公平的,這一點她不想理解也必須理解。有人可以揮金如土、活得瀟灑,自然也有人像她一樣吝嗇貪婪、艱難求生。 譬如這個老板和前幾天那開豪車的富二代白麒,又譬如程以硯和她。 “很急?” “還好?!痹S如星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她記得那門課是期末月結課,眼下還早,為什么突然急著要結課論文。 但無所謂了,她習慣以最快的時間做完該做的事。 ——而且老板加錢了。 她估摸了一下工作量:“我今晚通宵做完,你別等我了,自己去睡?!?/br> 程以硯搖頭:“我陪你一起?!?/br> 寫個小論文有什么好陪的?許如星不理解,卻見他已經去拿電腦了。 “有個研究生學長給我介紹了個活兒,幫做個程序?!背桃猿幗忉屨f,頓了頓,“做完可以拿到兩萬出頭?!?/br> 到時候他的阿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兩萬。 許如星小小感嘆了一下,倒也不再勸,電腦往旁邊移給他騰出個位置。 沉默在夏夜中蔓延,燈徹夜不眠。二人沉默著,挨在一起,各做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