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寒終于把桑余哄睡了。他看著在睡夢中仍然時不時抽泣一下的桑余，心里充滿了愧疚。他俯下身，輕輕親吻了一下桑余的額頭，隨后小心抽出被她枕著的胳膊，輕聲離開次臥前，他給桑余掖好被子，確認她真的睡著了，才緩緩離開。

    陽臺上，手邊的煙在緩慢燃燒。顧星寒拿著手機思考片刻，給程星野發了條信息。

    【她暫時沒事了，你最好親自說明你的態度?！?/br>
    【好】

    信息是秒回的，但只有一個字。顧星寒估計程星野暫時不太方便，便收起手機，用力抽了一口快要燃盡的煙。他輕輕嘆了口氣，白色煙霧隨風飄向遠方。

    半夜，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發出嗡嗡的聲音。正抱著桑余昏昏欲睡的顧星寒立刻醒來。他快速按掉手機，先觀察了下桑余，她只是微微動了動身體，似乎沒有被吵醒。顧星寒這才把目光投向刺眼的屏幕，程星野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眼前。

    【顧老師，我在您家樓下。方便下樓嗎？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您?！?/br>
    【稍等，我馬上下去?！?/br>
    再次確認桑余依然在睡覺后，顧星寒小心翼翼離開房間，洗了把臉，換上衣服來到樓下。程星野看到樓道口有人出現，眼睛先是一亮，但當發現只有顧星寒一個人時，臉上的失落難以掩飾，隨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桑余在睡覺，她這段時間太累了，所以我沒叫醒她?！鳖櫺呛⒁獾匠绦且澳樕系谋砬樽兓?，剛走到他身邊，便簡短解釋道。

    “我就是想看看她……太久沒看到她了……不過她多睡會也好，她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睡好了?！背绦且翱嘈α艘幌?，接過顧星寒遞給他的煙，從兜里掏出打火機熟練點燃。煙霧在兩人身邊蔓延，顧星寒借著路燈注意到程星野臉上的掌印，似乎比上次還要嚴重。他湊近看了下，程星野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沒事……估計明天就好了?！彼行┬奶摰赜檬终趽趿艘幌?。

    “看起來明天好不了，回去涂點藥?！鳖櫺呛岩暰€挪開，淡淡的聲音里透著些關心。

    程星野小聲說了句“謝謝顧老師?！比缓笊钗豢跉?，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和顧星寒說起了剛剛回家之后的事。

    “我媽把這事捅得全家都知道了，現在連爺爺都不同意我和桑余在一起了，以前他還支持我，說只要我喜歡的，就都沒問題?！背绦且靶那榈吐涞睾莺菸艘豢谑种械臒?。見顧星寒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程星野便繼續說，“但是我不想分開，我真的從來沒這么喜歡過一個人。顧老師，我甚至都想過帶桑余私奔，或者我自己出錢，讓她和我一起出國留學?！闭f完，程星野自己都覺得幼稚，干笑了兩聲。

    “那種無力感，你能理解嗎，顧老師？以前呼風喚雨，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能力，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離開了家里，我什么都不是?！?/br>
    “能理解一些，我也面對過類似的場景?！币恢背聊念櫺呛従忛_口。

    “那你……和她……最后怎么樣了？”程星野有些驚訝地問顧星寒。

    他輕笑了一下，聳聳肩看向遠方，“顯而易見?！碑斈昴菑埧ê湍莻€滿臉譏諷的女人又在顧星寒腦海里閃現了一下。

    “難道只有分手嗎？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但我又不忍心看桑余像我嫂子似的，面對那些人的嘲諷?！背绦且昂皖櫺呛唵握f了下生日宴那天，嫂子的遭遇和表哥的無助。

    “我同意分手?！背绦且暗脑掃€未說完，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后傳來。背對著樓道的兩個人同時扭頭，桑余穿著一件睡衣站在他們面前。程星野愣在原地，桑余的那句話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顧星寒則快步來到她身邊，但正要把她摟到懷里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略顯尷尬地轉個方向，他輕拍了下桑余的肩膀，同時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

    “桑桑，不要意氣用事，兩個人好好聊?！闭f完，他就離開了。

    終于反應過來的程星野快步走到桑余身邊，他想摟她，但桑余躲開了，同時雙手拉緊顧星寒的外套，他身上清冷的氣息混雜著少許的煙草味道，竄入鼻腔。

    “寶寶……”程星野的手還懸在空中，但他最終沒有像以前似的把桑余強硬拉到懷里?！班拧氵^的還好嗎，這些天？”程星野強硬轉移著話題，像是剛剛桑余什么都沒說過一樣。

    “程星野，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在聚會上碰到，你說我的名字打錯了。其實沒錯，我爸媽給我起的名字就是桑愉，愉快的愉。是我自己，背著他們做了授權書，趁他們不在國內的時候，把名字改了。我媽到現在一提起這事，還會罵我?！彼p笑了一下，不等程星野說話，桑余繼續說。

    “小時候他們成天在國外，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說是為了給我掙錢，但我一直不清楚到底掙夠多少才是頭。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多余的?！背绦且安幻靼咨Ｓ酁槭裁赐蝗粵]頭沒腦提起這個話題，但他聽得很入迷，這樣的桑余是他不曾見過的，而她的小時候，桑余很少和程星野提起。

    “而現在，你也要出國了，”桑余話鋒一轉，眼中含著淚水看向程星野，她剛剛其實聽到了電話聲，所以在顧星寒下樓后不久，桑余也下來了。只是兩人背對著樓道口抽煙，誰都沒注意到她。本來桑余想直接抱住程星野的，但恰巧程星野那時提到了出國，桑余僵住了。小時候的場景又在腦海中反復浮現。

    “那種被拋棄的感受我真的不想再經歷一次了。我知道現在通訊工具發達了，”看到程星野想反駁，桑余聲音大了一些繼續說，“但不還有時差嗎？我沒什么安全感，到時候可能我們會因為各種小事吵架。還有你家里給你的壓力那么大，不如我們就……”

    “我不同意！”程星野大聲打斷了桑余，他不允許那兩個字再次出現。一直站在樓道口抽煙的顧星寒，聽到他的吼聲，目光投了過來。他看到程星野強行要把桑余扯到懷里，但平時沒什么力氣的女孩，此時格外得犟。她拼盡全力不讓他抱，昏黃的燈光照在兩張激動的臉上，淚水在路燈下反射著光。

    一聲布料撕裂的刺耳聲在夜色中炸開。桑余身體僵住，停住了掙扎。程星野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拽著她衣擺的一角，而另一半衣料已被生生扯裂，裸露的肌膚在風中微微顫抖。

    顧星寒瞇了瞇眼，幾乎是瞬間掐滅了指尖的煙，快步沖到兩人之間。他一把拽開程星野的手，將桑余牢牢護進懷里。溫暖的外套重新披上她的肩膀，他低頭用手掌小心地蓋住她被撕破的衣襟。

    “夠了?！彼穆曇舻统林袔е[忍的憤怒，“先回去，都冷靜一下?！?/br>
    程星野愣在原地，像是還沒從剛剛的情緒里回過神。他的目光落在桑余的臉上，眼底的情緒很復雜，但最終，他的手緩緩垂下，沒有再伸過去。

    桑余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眼淚，任由自己被顧星寒帶走。直到兩人消失在樓道口，她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