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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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能想到的引開林遐的法子,只有這一個。 所幸他并非全無準備。 隨身攜帶的錦囊中裝著朝露送給他的東西,那是能通過血液發作的慢性毒藥,會令人精神恍惚、頭痛欲裂直至昏迷。 朝露給它取名“黃粱夢”,服下后一刻鐘后便會發作,這也是朝露試了多種方法才配置出的、能在易命陣法中發揮作用的藥。 屆時自己服毒后的血落入林遐血中,雖然無法對他造成什么傷害,但足夠他昏迷一段時間,自己便可以趁機暫時離開。只不過…… 朝露言猶在耳:“這黃粱夢,效果不好說,或許只會讓對方昏迷,但對自己來說卻沒那么好過?!?/br> 彼時的朔月并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真的會處于這樣的境況。 漠北風沙茫茫漫卷,朝露卻給他撐起一個短暫虛幻的溫暖天地。他捏起那枚黃粱夢,好奇道:“那會死嗎?” 朝露冷笑:“若是這樣就能輕易死去,我早死了八百回了?!薄?/br> 昏暗的室內只有兩根蠟燭無聲地燃著,地板上的銜尾蛇不發光,但蠟燭低低照耀著那只金燦燦的蛇眼,卻透出難以言說的詭譎光芒。 朔月定了定神——沒關系,只要不會死,那就不要緊。 易命之法要天時地利人和,成功可能性極低,縱使一次不成功,也是極其正常的。 黃粱夢已經服下有一會兒了,還未到一刻鐘。他要把握好時間。 他微微抬眼,看向林遐,無聲地詢問著什么。 明明不久前還那樣急迫,可真到了即將踏入長生門的關鍵時刻,林遐此時卻不著急了。 他朝朔月微微而笑:“不著急?!?/br> 說著,他退后兩步,雙手合十,向地上的銜尾蛇低眉拜謁。 信徒正參拜渴慕已久的神明,一拜、二拜。 林遐神情專注,動作緩慢,仿佛是虔誠過分,卻又像是故意把時間拉得很長。 他在……拖延時間? 朔月一愣,驀然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林遐的警惕程度。 是了,這樣一個縱橫官場的老油條,心思手段不知勝于自己多少倍,怎會被自己區區幾句話說服?縱使長生欲念再強烈,也不會輕易將自己置于為人左右的境地。 恰在此時,頭腦中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如同一根燒紅的長長的鋼針自后向前貫穿頭顱,他一時腿腳發軟,險些支撐不住身體。 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真是要命……怎么會在此時發作?朔月咬一咬牙,不著痕跡地向墻壁靠去,借著衣袖和窗簾的阻擋,遮住了不受控制顫抖的手。 只是,縱使撐過這一波,黃粱夢也該起效了……林遐若還不動作,他恐怕要昏迷在這里,屆時…… 在他漸漸染上血色的視線中,林遐垂首,向著銜尾蛇拜了第三拜。 燭影綽綽,偶有深夜風吹進來,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而逶迤,在地板上抖抖簌簌,仿佛附魔一般。 白色的墻,白色的地板,金色的蛇,黑色的影子。 朔月在滿目血色中注視著這副詭譎場景,恍然覺得林遐與地上那一條蛇越來越像,越來越像。 林遐拜了第三拜,回頭看向朔月。 少年正默不作聲地倚靠著墻壁,等著他。光線昏暗,他面龐微垂,大半張面孔掩在陰影中,下頜線條卻愈發清晰瘦削。 ——仿佛是上天聽到了他虔誠的懇求和祝禱,因此令神明降世,走到他面前。 容鳳聲果然沒有騙他,原來神明不在異國他鄉,不在山水仙境,而就在天下最富饒華麗的京城,服侍在世上至高無上之人的身邊。 這些年的苦苦求索,在此刻有了回報。 這般想著,林遐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以至于忽視了朔月微微顫抖的指尖。 縱使知道朔月可能在欺騙他,縱使知道即使朔月真心助他,失敗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但面對有生以來離長生最近的一次機會,林遐卻是真的迫不及待了。 他望著靜止在地板上的銜尾蛇,露出自出現在朔月面前后唯一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那我們開始吧?!薄?/br> 掌心被利刃割破,長生者和求仙者的血淋漓落下,交融在一起。 得賜長生之人將血滴落在蛇頭,賜予壽命之人將血滴在蛇尾。鮮血沒入金色之中,一轉眼消失不見。 朔月努力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 黃粱夢開始起效,不止林遐,他也將陷入一場荒唐大夢。 甚至比林遐更早?!?/br> 一種虛無的、空洞的感覺籠罩了全身,林遐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琉璃罩子離,說的話傳不出去,張開的眼睛也看不清外頭的世界。 有那么一時,他拋卻了所有老成謀算,有些惶恐又有些驚喜地想,莫非這便是獲得長生的前兆? 旋即理智回還,他意識到不對?!?/br> 憑著最后一點清明,林遐匆忙取出一直隨身攜帶的藥,也沒了平日的斯文講究,囫圇塞入口中。 據說這藥可解百毒,亦是在南羌尋長生時容鳳聲所贈,笑吟吟地告誡他“易命陣法進行中若有問題,當服此藥”。彼時他不以為意,甚至厭惡容鳳聲這樣似乎知曉一切的模樣。 神思清明的那一刻,林遐感到不甘。 憑什么……他是天之驕子,他這樣努力,憑什么有人比他還了解這些東西,卻能像局外人一樣對這些事情毫無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