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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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昀沉默良久,而后輕輕伸手,觸碰到他發間的銀簪。 時隔多年的記憶重新浮現,朔月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然而,他隨后感到的卻不是痛楚。 此前他淋濕了頭發,再束起來時便有些草率,落了些許在外面。謝昀將那幾縷松散的頭發重新綰進發簪里,打量他片刻,似是嘆了口氣。 隨即,謝昀朝他伸出手:“起來?!?/br> 燭火幽幽,照見朔月眼底真切的茫然。他看著謝昀伸過來的手,遲疑地抬起手,卻在觸碰到謝昀掌心時電光火石地縮了回去。 在謝昀略略復雜的神色中,朔月小聲辯解道:“你手臂還有傷?!?/br> 謝昀手臂還有傷,拉自己起來的話會傷到傷口——謝昀明白朔月的意思,卻又為自己莫名伸出去的手感到不可思議,訝異自己為什么這樣輕易地朝一個傻子伸出手去。 所幸朔月很乖,或者說傻,不會對這個問題糾纏不完。 謝昀及時轉了話題:“還抱著書呢?” 朔月一愣,這才發覺懷里那幾本書還沒來得及放下。 謝昀嘆了口氣,戲謔道:“我雖然不是什么九世善人,但也不是那種見人讀書便要殺人的魔頭吧?!?/br> 朔月小聲辯駁:“你也殺不死我?!?/br> 謝昀氣極反笑:“那你怕什么?” 朔月慢慢地把那幾本書卷曲的書角整理好,良久才輕聲反駁道:“我不怕?!?/br> 謝從清是個什么樣的的混賬,不用朔月多說,謝昀也明白。 依照謝從清的掌控欲,恨不能連朔月身邊的婢女都安排成啞巴,何談教他讀書識字。 謝昀幾乎可以想象到那些夜晚,豆大燭火下,朔月歪歪斜斜地握著筆,對著書上的字,一筆一畫地模仿,用最笨拙的方式構建對于“字”的認識。 他一會兒想著少年伏案讀書的模樣,一會兒又想起謝從清那令人惡心的嘴臉,這畫面交映在同一人身上,大抵像看見無瑕白璧腐爛在污泥中一樣令人不適。 謝昀搖搖頭,只把蠟燭挑亮一些,指著某一行附近歪歪扭扭的字跡道:“這一句你抄錯了?!?/br> 那是李康的《運命論》。朔月圓睜著眼睛,小狗一樣地看他。謝昀搖頭一笑,道:“還不過來?!?/br> 詩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边\命之謂也……豈惟興主,亂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祅始于夏庭。曹伯陽之獲公孫強也,征發于社宮。叔孫豹之昵豎牛也,禍成于庚宗。吉兇成敗,各以數至。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親矣。 “這句話的意思是,中岳嵩山降下神靈,呂侯和申伯,他們的相逢輔佐周朝成了中堅?!敝x昀道,“而周幽王和褒姒,曹伯陽和公孫強,叔孫豹和豎牛,他們的相逢則使得國家動蕩禍亂?!?/br> 生命無常都是命運的安排,吉兇成敗都會按照既定的軌跡到來,不需人力便可天成。 朔月并不知曉這些歷史人物,也聽不懂那些晦澀難懂的長句,卻聽懂了最后一句。他睜著烏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謝昀:“我和陛下相逢也是命運嗎?” 不待謝昀回答,朔月又追問道:“那是吉還是兇呢?” 一點燭火將朔月映的面容如玉,仿佛仙靈,令從來對“命運”嗤之以鼻的謝昀無端怔住。 良久,他合上書,肅然道:“吉兇成敗,雖有天意,更在人為,不必掛懷?!?/br> 頭頂夜幕低垂,明月皎皎。 照月堂前,謝昀道:“以后不必罰跪,想讀書便讀。再有此事,來告訴朕便是?!?/br> 朔月彎著眼睛,有些雀躍地點頭,像是一彎真正從天上落下的明月。 謝昀有些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還有何事?” 朔月糾結許久,小心問道:“陛下,裴玉言……” 謝昀等他這話許久:“活著?!?/br> 朔月眼睛亮了一瞬,旋即又立刻黯淡下去。那幅血淋淋的模樣,即使活下去,又能有什么好下場? 謝昀不動聲色地掃過朔月的神情,在其中發現了低落的情緒,頗覺意外。 ——這家伙倒是越來越與他想象的不一樣了。 他原以為朔月是池子里養著的金魚,會高高興興地吃人撒給他的魚食,卻懶惰地不肯游遠一些,溫良漂亮,卻沒什么腦子,不論悲傷還是思考,幾個呼吸就能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凈,沒想到,他不僅會認字,會讀書,還會思考,會懷疑。 說到底,朔月也是謝從清癡迷長生的受害者,又如何能將真相不揭怪罪到他身上?若自己遷怒于他,豈非又是一個謝從清? 謝昀緩緩吐出一口氣。 朔月還想問什么,卻見謝昀已經轉身離開,便也匆忙站起身來。 還有幾分懂事。謝昀略略欣慰道:“不必送?!?/br> 朔月點點頭,仍舊踏著他的影子亦步亦趨。 謝昀邁了兩步,忍不住回頭:“你做什么?” “……”朔月不聲不響地盯著他。 不需多言,謝昀立刻想到那一夜朔月對于睡在自己身邊的執拗。他眉頭跳了跳:“朕不需要……” 一刻鐘之后,朔月躺在地板上,朝謝昀投以安寧的目光:“陛下,做個好夢?!?/br> 片刻,嚴絲合縫拉著的床帳里傳來一聲悶悶的聲音:“睡吧?!?/br>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