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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后和前夫破鏡重圓了 第121節

    她還更毫無保留一些。

    第86章

    商淮盡職盡責地將凌枝送回了渡口。

    說是渡口, 到了才發現是屬于陰官本家的一處私宅,宅院里還住著不止一個人。自打上次歸墟溺海妖氣爆發后,蘿州城輪守的陰官多達十余人, 性格孤僻些的每日住在酒樓或自己的私宅里, 但也有四五人嫌麻煩,干脆就住在一起。

    回自家地盤,凌枝懶得特意隱匿氣息,而陰官對家主的感知極為敏銳,于是她前腳才踏進去, 整座院落霎時兵荒馬亂。原本已經熟睡的幾位陰官幾乎是翻身彈了起來,匆匆著衣, 趿鞋下地,推開房門前去見禮。

    熄滅的燈盞漸次亮了起來, 照得院中一草一木纖毫畢現, 也照得商淮頭皮發麻。

    他故作鎮定,將手中裝著醒酒藥的瓷瓶往凌枝身前遞, 凌枝靠在門邊, 無辜地回望他,跟他玩對視游戲似的。她眼黑與眼白顏色尤為鮮亮分明, 睫毛不算很長,但稠密分明,瞥過來時給人種無關己身的冷漠, 而每當這時候,那張天真純善的臉又會拉回一切臆斷。

    她無所畏懼,百無禁忌, 商淮卻只看了三四眼就莫名心虛,挪開了視線, 見她不接,低著聲音問:“你不會真醉了吧?”

    凌枝否認:“才沒有?!?/br>
    一般這么說的,基本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凌枝才不管商淮心里什么想法,轉身踏進院子里,走了幾步后回頭見商淮仍站在原地,多糾結似的,不由得停了停,揚揚下巴脆生問:“站門口做什么,還不進來?”

    商淮只好跟著走了進來。

    四五位陰官在院子里忙活起來,收拾出新房間。歸墟這段溺海分支是大問題,留在這里的都是小有名聲的陰官,都見過凌枝,所以不至于那樣局促無措。

    當然,也有兩三個跟商淮打過照面。

    雖然一些原因在現在看來十分尷尬,他不愿再提及,但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商淮確實因此對陰官抱有格外的通融與尊敬。

    院子里建了座三角涼亭,一張木桌,三面橫椅,里頭還不倫不類放著張竹躺椅,桌椅上擺著各自的小薄毯,褥子,此刻都被飛快收了進去。陰官常年在溺海上下穿行,陰冷的地方待久了,就格外嗜好陽光,院子本就向陽,在最能曬到日光的地方搭了個秋千,春日藤蔓纏繞上去,腳下是茵茵草叢。

    凌枝看上了那個秋千,拽著藤條坐上去,半段裙擺因此往上收,露出雙小腿和腳踝,少見日光的蒼白。她止不住地晃著腿,似乎能嗅到空氣里殘留的屬于陽光的蓬松香氣。

    聽聞家主喝了酒,明日就要進秘境,有略通廚藝的陰官抄起袖子進了廚房,半晌后端出來一碗熱騰騰的果湯,也給商淮遞了一份,想著這位是客,又送了家主回來,還上了兩盞清茶。

    商淮接過那盞茶,像模像樣地和領頭的陰官閑聊兩句,說起歸墟這次的變故善后情況。以他如此頑強的適應能力,都感覺到了不自在,分明四周杵著的人神情都很敞亮,心中有鬼的數來數去,好像唯有他自己。

    這感覺太微妙了。

    商淮難以適應。

    他咳了聲,彎腰將手里瓷瓶放在涼亭中的桌面上,仁至義盡,準備告辭,誰知凌枝坐在秋千上,喊了他一聲:“商淮?!?/br>
    商淮猶豫了會,好歹還是走過去,站在支起秋千的木架子邊上,低聲嘆息著問:“在呢。您有什么吩咐?!?/br>
    凌枝端起果湯喝了口,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意思很明顯。

    不好喝。

    不合家主挑剔的味蕾。

    商淮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他雙肩聳動了下,竭力真誠地表達自己的無能為力:“我不會做果茶?!?/br>
    “你會?!痹谶@方面,凌枝不知從哪來的自信,相信他比相信自己都篤定,怕他妄自菲薄似的,一字一句糾正,沒給人反駁的余地:“你什么都會?!?/br>
    能讓傳說中的陰官家家主如此夸贊是一種本事,可商淮現在沒法覺得榮幸。他跟凌枝怎么相處都覺得奇怪,按照原先的設想,陰官家家主霞裙月帔,儀態萬千,是天上仙子般的人物,他是個長情的,一記就記了許多年。

    少年人的喜歡露骨張揚,身邊誰都知道。

    誰知道兜兜轉轉,修了多年的匿氣,修得不倫不類,沒起到半點作用,反倒在無意之中,揭露了家主的真面目。

    大方穩重,執掌全族的仙子沒了,蹦出來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我行我素,很會嗆人鬧騰的小魔女。

    商淮很有自我認知,這必定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其實應該斷掉聯系,竭力避嫌的,畢竟一提起家主,別說別人,他自己都能記得曾經大放厥詞,白日做夢時說過的什么話,然而仙子是虛渺的,救命之恩是實打實的。

    因為這救命之恩,無形之間,他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

    尤其是前幾日,他和凌枝交接工作,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竅的,反應過來時已經一邊在等下核算著巫山的情況,一面替開開心心撂挑子的小家主對陰官家的數據,羅青山看得稀奇,某次路過時隨口道:“聽說小家主發落那位師兄了,你吹的枕邊風?”

    一副我沒看出來,你還有這種本事的神情。

    這不,連人家的活都攬過來了。

    商淮差點直接跳腳。

    因為真算起來,在表達對玄桑的不滿上,他確實是出了力。但他那是就事論事,有同樣不滿的又不止他一個!

    總之,商淮最近不太自在,今天晚上會來,也是以為凌枝喝得不省人事了——陸嶼然去接溫禾安,眼神是根本不帶往別人身上瞥一眼的,未免得二日蘿州城爆發出什么人命官司,他來看一趟總歸更安心一些。

    看過人,又將人送回來之后,他想著

    趕緊告辭避嫌了。

    他腦海中天人交戰,凌枝沒得到回應,不太開心地壓了壓眼尾,又連名帶姓地喊他:“商淮?!?/br>
    一把極為干凈的少女聲音,像落起的玉珠,一顆顆砸在地面上,想讓人忽視都難。

    幾位陰官同時看過來。

    商淮立馬別眼看回去,他不知道凌枝醉酒后是什么癥狀,只知道自己已經給出反應了,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她停止整理自己裙邊的動作,坐直身體,皺眉,又喚了他一聲:“商淮?!?/br>
    清收淺放,尾調拉長,其實很平常,跟喚手下那幾位大執事似的。

    商淮卻感覺耳朵上躥上了一股熱意,他立馬起身,在秋千前半蹲下來,不敢看凌枝的眼睛,但視線往下就是她雪白的腳趾和腳踝,線條流暢,還不如看眼睛。

    他朝她打了個手勢,跟求饒一樣,欲蓋彌彰地壓低聲音:“在,在呢?!?/br>
    “你這是真醉了?!彼D了頓,又道:“還是不開心了?”

    凌枝看了看身側只動了一口的果湯,隨他怎么說,只管要自己的要求被滿足:“我要喝枇杷茶?!?/br>
    商淮緩慢扭頭去看先前還和自己攀談的陰官,他跟在陸嶼然身邊,說實話,九州之內大風大浪的場面都見過了,少年人自有一股意氣,從來沒這么虛過。他咬咬牙,問陰官廚房里有沒有枇杷。

    陰官朝他點了點頭。

    商淮轉身拿了瓷瓶,準備把醒酒藥融在茶湯里哄她喝下去,誰知路過時凌枝揚揚頭,看著他認真道:“商淮?!?/br>
    商淮腦子里嗡了一下。

    他這回真的舉手投降了,與凌枝坦蕩干凈的眼睛對視時情緒千回百轉,一時不知自己這是叫什么,跟做賊心虛一樣,生怕別人聽到,恨不得拿手捂住她的嘴巴和眼睛,聲音低了又低:“祖宗。別喊了。我這就去,還不行嗎?”

    凌枝得寸進尺,抿了下唇:“我要吃芋頭糕?!?/br>
    商淮不敢不應,點頭,沒脾氣:“還有什么。您都吩咐完?!?/br>
    凌枝眼睛轉了轉,滿足了,朝他擺擺手,又晃著足尖將秋千蕩起來。

    下了廚房,就跟修行入了門似的,一通百通,商淮嘴上說不會,但動作很快,大概是怕凌枝亂說話,一刻鐘后就將用白玉碗盞盛起來的枇杷湯端了出來,放在一邊涼了會,遞給她。

    見她矜持地抿了口湯,眼睛亮起來,探身徹底接過來,用勺子舀著清亮的湯水喝起來,商淮這才稍微松口氣,認命地回到廚房。夜色深邃,再過一兩個時辰,天都該亮了,誰不是卷著被子陷在夢鄉里,再不濟也是處理公務,有誰會在廚房里穿梭,燒火,合面,揭蓋蒸籠。

    小半個時辰后,商淮將出鍋的糕點端在了凌枝跟前,她不在意地散了釵環,撥開了長發,以一種愜意自在的姿態坐著,枇杷湯喝完了,她鼻尖也掛了層汗珠,細密密的。

    商淮才要提氣開口,臉色倏的變了,眼中任何動靜都成了交疊的虛影。

    他悶哼一聲,身體踉蹌著朝后退兩步,隨后反應很快扶著秋千架子的木梁屈膝半蹲下來,衣擺拂地,腦海中突兀至極的多了一段畫面。

    ——天懸家的獨有天賦,又在這種叫人猝不及防的時候出現了。

    天懸家現有的年輕人中,以商淮的jiejie天賦最為突出,相較之下,他的天賦不算出眾,可實際上,商淮的父親見他整日不著調,去修什么匿氣,幾度扼腕嘆息。

    他們家的人看人看修為和第八感加成,唯有商淮與眾不同。

    他看緣分。

    他甚至曾經看到過陸嶼然的某段記憶,這是他父親都沒有做到的事。

    按理說,天懸家能看到的記憶是刻在人腦海中印象頗深的片段。這東西用在審人上別有一番用途,在開啟天賦之前,先將人折磨幾天,將自己想知道的事問上幾遍,不斷加深印象,如此一來,天賦開啟時,倒霉的囚犯十有八、九會給出相應的回答。

    可隨緣能看見些什么,不好講。

    淵澤之地多雨,常起大霧,常有烏云閃電,少有太陽,這又是一個陰沉天氣,色彩悶灰,叫人心頭都蒙上一層躁煩。商淮耳邊慢慢有江河翻掀的巨大水浪聲攪動起來,不肖片刻,遮住他眼睛的一片薄霧散開,他才見到了這聲音的源頭。

    一輪碩大的,由黑色妖氣流轉轉動起來“眼球”——其實近看看不出形狀,需要離得極遠,或是干脆從高空中朝下俯視,才能窺見那道輪廓。

    商淮在心里告訴自己。

    這是淵澤之地,是兩道溺海主支妖氣匯聚的地方,是當代陰官家家主必須要守著的“妖眼”。

    他見到了凌枝,容貌五官皆沒什么變化,但是臉更小,也更圓幼一些,素面朝天時,看起來好似只有十三四歲——會被玄桑當meimei養,也不是說不過去。

    她像美人魚一樣,胸脯以下都深深浸在妖氣中,上半身搭在妖眼的輪廓邊,手里抓著面濕漉漉往下淌水的銅鏡,每次頭與臉浮出水面時,黑發便跟不受訓的海草般貼在她耳邊,臉頰上,脖頸上,前胸后背爬了滿面。

    她很不耐煩地撩開。

    朝外喚師兄。

    大概是心情不好,她抿著唇,聲音脆脆冷冷。

    玄桑往往就在淵澤之地內待著,可能是在一起的日子太長了,他知道凌枝會在什么時候需要自己,一直在不遠處的小竹林里看書,一聽她的聲音,就將書卷放下,閃身出現在妖眼前。

    凌枝喚他一聲,他便應一聲,溫聲細語,知道她這是不舒服了,于是垂著眉眼翻自己的袖子。他的袖子里有許多新奇的東西,有些很明顯是專門搜羅來哄小女孩的。

    凌枝不耐煩整理自己的頭發,反正下海了又要散,但玄桑會耐心地用術法為她揉干,從手腕上翻出皮繩和綢帶。在這方面他不算靈巧,沒有天賦,有些笨拙,為了避免弄疼她,發辮扎得松垮,勉強成型,不算美觀,每每看了,他自己都笑。

    等凌枝回妖眼里轉一圈,再出來的時候鐵定又散了。

    玄桑不厭其煩。

    師兄妹一個一直說話,一個眉眼懨懨的,趴在妖眼邊上,只偶爾抬眼看看玄桑,不怎么吭聲,但兄妹兩之間氣氛說不出的融洽。

    看到這,一層薄霧覆遮,旋即散開,商淮眼前一暈,再睜開又是另一副畫面。

    仍是淵澤之地,仍是一成不變的陰霾天。

    應當就是這幾天發生的事。

    淵澤之地土質不好,陽光少,雨水多,花木嬌貴得不行,從前那些桃樹杏樹和栗子樹因為侍弄得好,枝繁葉茂,今年春初,玄桑又植了些薔薇和梔子過來,最是需要精心打理的時候。

    誰能料到,持續了數十年的平靜生活會在一夕之間全然打碎。

    人間五月,正是翠色欲流之時,但玄桑自打被囚在淵澤之地后,前幾日很是頹迷,人提不起任何精神,眼看著人消減了一大圈,他原本身段就削瘦,而今更是單薄。默默接受事實之后,收拾好情緒,依舊出來打理這些花草,但到底沒有從前那般用心。

    凌枝去了一趟妖眼,妖眼中墨色濃得要拉出稠絲,波濤洶涌,氣勢洶洶,玄桑并不像從前那樣架著書案在不遠處端坐。他肅著眉,垂著眼,兩手交疊,袖擺自然垂落,無可挑剔的等候姿態。

    就跟其他陰官面對家主時那樣恭敬敬畏。

    凌枝目不斜視,躍進妖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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