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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后和前夫破鏡重圓了 第79節

    風馳雨驟, 銀河倒瀉。

    凌枝用衣袖面無表情地將四方鏡上的水擦干,盯著上面溫禾安發來的兩道消息看得嘴角直抿。

    若是別的事也就算了,溫禾安的實力她清楚,圣者不出手,蘿州城沒什么事是擺不平的, 可偏偏這種要命的活,重逾泰山的責任, 就落在他們兩個倒霉鬼身上。

    早知道,她跟陸嶼然兩個人絕對不能碰面。

    一碰面, 沒事都能出事。

    真是大白天的活見鬼。

    她深深吸了口氣, 盯著浪起千層,越涌越急的溺海海面, 看向陸嶼然, 他面無表情地將鶴氅取下,羅青山簡直郁悶死了, 然這種關頭,也沒法說什么,只得將特制的純白蠶絲手套遞上去, 看他戴上,低聲道:“公子,我在這里等著?!?/br>
    陸嶼然頷首, 道:“辛苦?!?/br>
    羅青山哪敢擔這聲辛苦。

    凌枝見他都準備好了,點點頭, 腳尖踩在溺海海面上,足尖踏過的地方長出一朵由海水凝成的墨蓮,也沒見她掐訣,捏咒,卻見以那朵墨蓮為中心,有百丈水舟凝空而聚,在狂風中巋然揚帆。

    兩人掠上水舟舟頭,朝著溺海海中急飄而去。

    陸嶼然半蹲在船頭,單手掬了捧海水,感受水里狂,亂,急迅的力量,瞳色越來越沉,溺海是凌枝的主場,她自然感知得更為清楚,當即道:“溺海和妖骸山脈是一樣的,力量都是慢慢積蓄,到一年中的某個時段才有爆發之勢,需要再壓下去,但這條分支的情況你也親自看了,昨天還是可控的。從前根本沒出現過這樣的狀況?!?/br>
    她定了定,正色道:“我現在有兩個猜測?!?/br>
    陸嶼然看向她,示意她說。

    出了這樣的事,突然惹上天降的無妄之災,沒有暴跳如雷,已經讓凌枝生出一種“這已經很好了”的微末錯覺,她道:“一,溺海被什么東西刺激到了。二,你們那個探墟鏡頻頻給出的提示,并不是暗指天授旨的下落,而是溺海出問題了?!?/br>
    但第一,她想不到如今有什么東西能刺激到妖群,或許千年前是有。

    在帝主沒有下定決定下令屠殺被妖化的那以百萬計的普通人時,他想的不是殺,而是救,想將那些人從妖化的狀態中救出來。昔年帝主一聲令下,身為帝族的巫山,左膀右臂的天都與王庭都曾提煉過妖血,沒日沒夜研究了很長一段時日,可最后仍一無所獲。

    畢竟妖潮爆發太快,留給他們的時間終究太短。

    但在帝主逝世之前,他下了死令,將有關妖的一切東西通通銷毀,這件事是由帝主身邊的親衛一家家督辦的。

    這種東西也沒誰敢留。

    凌枝倒是敢往這方面想一想,別人是想都不敢想。

    至于第二,若真是這樣,凌枝也只能攤攤手掌表示無奈。以帝主的性格,天授旨和帝源這么多年一動不動,只可能是在某個地方默默壓著更為難纏的東西,它出來就證明危機解除,但如果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示警,九州離大亂也不遠了。

    陸嶼然看向她,眉棱鋒銳:“最有可能的,難道不是陰官擅離職守,因疏忽導致了過失?!?/br>
    凌枝抵了抵眉,俏臉上風雨欲來,最后說:“若真如此,陰官家絕不推卸,必定給個交代?!?/br>
    越到海中心,漩渦就越多,顏色又深又濃,多看幾眼就仿佛要被那種深邃的色澤吸進去,而到這里,群妖狂舞之態就更為明顯,因為有些吞噬了無數小妖,成長得格外崎嶇難辨的大妖已經觸到了海面。

    透過沉悶的風雨涌動之聲,傳入耳中的,還有一重接一重的尖利嘯聲。

    凌枝手指動了動,靈舟在原地停下,她旋即五指一拉,數十道匿氣落在陸嶼然身上,朝他頷首,道:“就在這吧。這里妖氣最重?!?/br>
    陸嶼然沒什么意見,他踏出靈舟,匿氣在凌枝手中比其他陰官更為玄妙,因為有這層支撐,他的步伐落在溺海海面上如履平地,又輕又穩。

    踏出兩步,他半蹲下身,月白衣衫與袖擺同時垂地,被海風吹得動蕩得像幾片揮之不散的流云,指骨被特制的手套嚴密包裹著,此時以食指指尖為中心,抵在海面上。

    凌枝見狀,立馬用匿氣封閉了五感。

    某一瞬,陸嶼然五指霎時攏緊,觸及海面的指尖在點出一道漣漪后輕離,隨后緩重壓下。

    絕無僅有的浩大攻伐之力有如天罰,一經泄出,便以游龍之勢,不容置喙地擴散至整片海域,千頃之內,天穹之上連閃電雷霆都為之失色,消聲死寂。

    先還鬧騰不休,囂張不已的妖群在這一擊之下止住動作,不甘地嘶吼震顫,然不過半息,在寂滅著摧毀一切的攻勢下生機消散,化作螢蟲回歸海底。

    整道溺海,都被鎮壓一切的殺機由里及外地生生絞碎,沒有任何東西能成為這種力量下的例外,它容不下丁點違逆,叩擊下來時,宛若帶著凌天的意志。

    凌枝以為自己做足了準備,然而此刻,萬物皆靜,天地間和眼前,只有溺海的純黑與陸嶼然衣角的白。在這種絕對掌控之下,她手指幾乎是出自本能地抖,左右兩只眼皮一起跟著跳動。

    心中只剩一個念頭。

    ——這就是屬于巫山帝嗣的最強殺招,強大到足以抹平一切,傳說中出則伏尸百萬,無可匹敵的天賦。

    舉世無雙的第八感。

    ——鎮噩。

    凌枝冷靜地摁著自己不聽話的眼皮,察覺到自己不自覺要被壓得彎曲的脊背,咬咬牙站直,隔一會,又重新挺下背脊。

    她現在知道為什么商淮和羅青山一聽這事要緊張成那樣了,驟然抽取這么龐大的力量,還是接連兩次……陸嶼然會不會被抽干。

    她要怎么跟溫禾安交代。

    一息后,溺海所有的動亂異象消失,凌枝上前幾步,見陸嶼然仍半蹲著,動作僵硬,垂著眼,發絲和睫毛都被不知雨水還是汗水沁透了,膚色蒼如鬼魅。他靜了靜,緩慢收回手指,身體像座一推就倒的危墻,聲音又啞,又重:“沒事。我緩一緩?!?/br>
    天底下,誰見過巫山帝嗣這種樣子。

    凌枝這下是覺得他真慘,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更慘烈一點,她難得有點慌,左右撥弄著靈戒,問:“療傷藥有用嗎?丹丸呢?”

    陸嶼然搖頭,半晌,沉而狼狽地吐出一口氣,支著手肘緩慢起身,狀態是rou眼可見的頹靡,臉上與唇上尋不見丁點血色,連瞳仁的顏色都襯得偏淺,落出一種神似琉璃珠的清淺透感。

    等站回靈舟之上,他扭了扭手腕,音線還有些斷續,冷意更甚:“我不希望再給陰官收拾同樣的爛攤子?!?/br>
    溫禾安前腳捏著四方鏡回到蘿州,聯系不上陸嶼然,她就先給商淮發了消息,那邊反復斟酌之后,還是回了“溺?!眱蓚€字。其實不用他說,現在整個蘿州城

    都在討論陰官家集體變卦的事。

    能讓所有陰官都做出如此舉動。

    只可能是凌枝出手。

    她又是個平時不太管事,恨不得躲著事情走的人。

    這實在不難猜,一想,就知道是溺海出事了。

    溫禾安從酒樓的屋檐下幾個飛掠,來到了溺海邊上。

    這里好像才經歷過一場致命浩劫,風雨都散了,壓在頭頂的烏云也撥開了,一點浮金燦燦躍在海面上,照出海面一層又一層翻涌出來的泡沫。

    溫禾安原本是來找陸嶼然的,現在卻足底生根般被釘在原地,層層衣角被風吹起來,幕籬上的面紗一次又一次遮過眼睛,按理說,不掀開面紗,不動用靈力,她本該看不見這海。

    可實際上,她不僅能看見,還看得尤為清晰。

    海面在眼前裂開無數道縫,順著這些縫再深看下去,能看到被無差別摧毀的許多妖物殘肢,它們被海水卷著下墜,下墜的過程中,白瓷碎片,鹿角,海藻,珊瑚,猛獸的尖牙與利爪,雄壯的軀干都散去,化作一根接一根白生生的骸骨。

    這片海域,正在下一場無人知曉的白骨雨。

    溫禾安下意識覺得不對,她閉了下眼,再睜開眼,準備離開這里。而睜開眼時,海面上一切情形都如幻象般散滅,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叫人始料不及,又覺驚愕難言的畫面。

    她看到了無數根線,一端交錯在溺海之上,這段線上裹覆,流動著難以言喻的某種力量,邪惡的,兇戾的,無比躁動,無邊陰暗,它們獰動著不管不顧,通通順著線從一端流淌到另一端。

    另一端是溫禾安的身體。

    溫禾安如此靜站著,伸伸手,五指合攏,盯著溺海時竟有一種力量充盈到能完全將整片海顛過來,倒過去的掌控之意。她下意識覺得危險,同時又打心里漫出無邊的渴求,像被蠱惑了心神,覺得自己已經在烈日下暴曬了很長時間,唯一能救命的水源就在溺海之中。

    一種錯亂至極,虛實難分的荒謬之感。

    溫禾安抿著唇拽著幕籬往下壓了壓,冷著臉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這里。

    溫禾安回了城東的府宅,回來后盯著四方鏡看,心神不寧,甚至覺得自己臉頰又有發燙的跡象,可摸上去又還好,像是錯覺。

    她用手指摁著眉心,這個時候去巫山的酒樓無疑在招麻煩上身,她不想面對任何世家的長老,現在也沒有耐心應對他們質疑的眼神和挑刺的話語。

    誰知先等來的不是陸嶼然的消息,而是凌枝的,她道:

    【解決了?!?/br>
    溫禾安戳進去,問:【人呢?!?/br>
    【羅青山接手了?!?/br>
    溫禾安盯著消息看了好幾遍,深深吸了口氣,眼底閃過輕微的爍動,最終原地抖開一道空間裂隙,去了巫山酒樓。

    第59章

    巫山酒樓前, 溫禾安站在樹蔭下,伸手扯了下眼前的面紗,給商淮發了條消息。

    沒過一會, 商淮恍若神游天外般走了出來, 見到她,天懸家小公子一張俊俏的臉慘無人色,好似才出手解決溺海問題的人是他而不是陸嶼然,他勉強扯了下唇角,低聲朝溫禾安道:“來吧, 今天酒樓里都是自己人,大長老前天也回族中了?!?/br>
    “但要先等等, 羅青山那邊一時半會結束不了?!?/br>
    見他這樣,再想想凌枝的性格, 溫禾安大概能猜到點什么。

    直到跨進酒樓, 發現事態比想象中的更為嚴重一些。

    整個二樓都被封起來了,在他們過階梯時, 有個頭戴斗笠的黑衣人壓著頭被侍從領著上了二樓, 酒樓之中巫山的人也被某種氛圍催使著嚴陣以待,但得益于商淮這張臉, 溫禾安沒有受到任何盤查。

    商淮在二樓停下腳步,左腳錯右腳地抵在酒樓的圍柱上,看著眼前的一幕, 不知道是該氣得連笑幾聲還是該捂臉哭一陣,他抬眼去看幾十步之外的凌枝。

    去溺海一趟,她的辮子沾了水, 回來后索性拆了,一綹綹帶著俏皮彎曲的小卷, 長而蓬松,撒在胸前肩后,身段小巧,臉在發絲的映襯下只有巴掌大,蘋果一樣的微圓。

    怎么看,年齡都不會超過十五歲。

    然而此時此刻,她臉上沒了半分稚嫩之色,方才還壓著斗笠,行色匆匆進來的人此時取下了遮掩,露出張有些頹然憔悴的臉,這張臉商淮認識,見過,暗地里罵過不止一次——陰官家有事相求笑吟吟,沒事相求牛氣哄哄的三執事姜綏。

    他在凌枝一眼之下,又是難堪低頭,又是下意識捂臉,被訓得跟狗一樣。

    “——家主?!苯棳F在的心情只能用心如死灰來形容,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倒霉,天知道,他當真只是不得已接受了玄桑的遣令,來輔助天都下溺海取雙煞果,他連銀錢都沒拿一分。

    那一聲家主,直接把商淮的魂都喊沒了,抵在漆柱上的手都顫了下。

    酒樓里聚集了泰半身在蘿州,有名有姓的陰官,他們微低著腰,也沒人敢說話,又以姜綏和另一位為首,因為身份最高,所以咬牙頂下所有怒火。凌枝的眼神落在他們頭上,像把刮骨凌遲的刀。

    半晌,她問:“今年負責監察這條支脈的人是誰?!?/br>
    姜綏身邊站著的男子聞言閉了下眼,朝前踏出半步:“家主,是我?!?/br>
    陰官家的二執事,肅竹。

    姜綏朝他隱晦地投去了同情的一眼。

    “是你?!彼拇髨淌滤闶橇柚ψ顬榈昧Φ南聦?,平素最能說得上話的人,凌枝盯著肅竹看了會,走到他跟前,頷首,語氣有種風雨將來時的平靜:“姜綏說他受了師兄的調令來幫天都,那么你呢。二執事,你何時來的蘿州,幫的是誰,接的誰的命令?”

    肅竹額心有汗沁出來,凌枝的氣息撲面而至,修士難以察覺,對陰官來說卻有致命的壓迫感,那就像是一片沉深的海,水反復沒過口鼻,只需幾個照面,就足夠把人溺死。凌枝畢竟是可以強行壓住淵澤之地的人。

    凌枝用手掐住他的下巴,瞳色冷得嚇人:“今年排查支脈過程中的水晶石拓印呢。給我回答?!?/br>
    肅竹不敢再耽擱,發梢上已經有汗滴下來,洇進地面的絨毯中,他咬爛了嘴里的rou,艱難地道:“給,給玄桑了。他也看過,這邊沒有問題?!?/br>
    玄桑,凌枝的師兄,如今陰官本家當之無愧的主事人。

    凌枝的臉色霎時冷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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