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和前夫破鏡重圓了 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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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可惜,就算是在四方鏡上,也沒什么想和他攀談的人。 就在商淮收回四方鏡時,書房外傳開腳步聲與細軟的衣擺摩擦聲,幾人神情各異,朝門外看去。 溫禾安走了進來,她是陡然從睡夢中驚醒,又飛速經過一陣兵荒馬亂,開口時話語里蓄著濃重的鼻音,叫人毫不懷疑她真是穿過夜風匆匆趕到這里的,連困意都沒消散:“怎么了?” 陸嶼然原本已經抵著那張畫像,準備等她一到就讓給她自己拿去看,此時隨意一瞥那張全然陌生的臉,也罕見的頓住動作,須臾皺眉,問:“你又在搞什么?” 商淮一看,挑挑眉,發出“嗬”的一聲。 “什么?”溫禾安順著他們的視線摸了摸自己的臉,后知后覺一樣輕輕喔了一聲,說:“這是用蟬獸皮制成的臉,我自己描的妝?!?/br> 她坦然說:“我懷疑,自己這張臉很快就不能用了?!?/br> 陸嶼然不為所動地審視她,他對她新的五官全然沒有興趣,注意力都凝在她的眼睛上,那是唯一可能在她身上找到些許破綻的地方。 溫禾安說鬼話和她給人下套一樣很有一套,她說的話往往半真,半假,因為有真實的部分,所以你怎么看她,她都不心虛。 那雙眼睛即使化成狐貍一樣的狹長艷麗,也依舊難掩澄澈內里。 實際呢,剝開面上淺薄的那層,才發現,她不是澄澈到透明的溪水,而是溪水下滑不溜啾的一尾魚。 還是最狡猾的那條。 沒有幾十年知根知底的鉆研琢磨,別想著能在溪流里徒手捉住這條魚。 如果是從前,三年前,陸嶼然說不定會追根問底,可如今,凡是跟溫禾安有關的事,只要不惹到他頭上,他都不想深究。 “來得正好?!?/br> 陸嶼然收回視線,示意她自己看桌面上的畫像:“你的猜測成真了?!?/br> 他身子往前傾,瞳色極沉,一字一頓道:“江召下令,以王庭之名,在各州城張榜懸賞你?!?/br> 溫禾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一句話沒說,上前幾步抄起那張自榜上悄無聲息揭下的畫像,從字到圖,仔細看過,指節本就僵硬,現下因為用力泛出一種烏青色。 她捏著這張畫像在椅子上坐下,心臟跳得幾欲炸開,眼中怒焰無聲翻涌,好半晌,問:“什么時候的事?” 陸嶼然掃了羅青山一眼,后者立即直了直脊背,心領神會,拱手溫聲解釋情況:“就在幾個時辰前。我酉時抵達蘿州,到的時候,從渡口下來一群人,二話沒說,直接張貼告示?!?/br> “估計不出一日,此事將在九州傳遍?!?/br> 溫禾安從來沒出過這么大的風頭。 她舌尖緊緊抵著尖齒,看了看羅青山,一副被氣到完全沒有任何說話欲望的樣子。這倒是稀奇,這兩天接觸下來,商淮還是第一次見她失態,而引得她露出如此大的情緒波動的人,恰恰是害她淪落至此的罪魁禍首。 現在還要趕盡殺絕。 商淮是個愛看熱鬧的人,但情感上的熱鬧,他一般不看,只是溫禾安和江召這段關系太過撲朔迷離,精彩到他明明作為陸嶼然的好友,都忍不住心生好奇之心。 印象里。 江召這個人,受了溫禾安很多恩惠。 因為有她,他在天都才能挺直腰板說話,才能慢慢讓修為爬到七境,說實話,如果不發生這臨陣倒戈的一出,溫禾安和溫流光之間,誰勝誰負,猶未可知。 天都未來掌權者道侶的身份,難道不比王庭一個注定被江無雙死死踩在腳下的公子來得瀟灑風光?他總不會覺得自己借此回到王庭,就有希望和江無雙爭風頭吧? 普通人都能算明白這筆賬。 這個江召,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陸嶼然沒去看溫禾安的表情,心中仍然有種說不清的情緒燒起來。 溫禾安很快冷靜下來,她猜測陸嶼然將她喊過來說這件事的打算,遲疑著開口:“塘沽計劃還需要我跟進嗎?” 王庭張榜,勢必會引來各種來路不明的人追殺,而陸嶼然此時卻形單影只深入塘沽計劃的腹地,想將他們一網打盡。換句話說,溫禾安的存在會給他帶來數不盡的麻煩。 即便有臉上這張皮遮掩,但未必就沒有暴露的可能,陸嶼然救她這件事若是被巫山知道,又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風波。 溫禾安不習慣當人累贅,臉上的印記現在發作,一個人獨來獨往,暴露的風險會更小。 只是接下來免不得要東躲西藏一段時間,真要露了破綻,突圍也會更難一些。 一室沉默。 “畫像我交給帝嗣了,知道的消息也都和盤托出了,你若是覺得麻煩,就此分道揚鑣亦可?!?/br> 溫禾安溫聲:“帝嗣此次出手相助,我銘記在心,日后若有報答的機會,我必不推辭?!?/br> 這就說起辭別的官方話來。 陸嶼然將商淮勾畫了一下午的外島計劃啪的合上,他看向溫禾安,臉部線條流暢鋒利,唇畔弧度好似帶點玫瑰上的尖刺:“懸賞令上三令五申,務必要將你活捉帶回王庭,你說,我若是親自將你帶到江召面前,他該是何等神情?” 話明明是沖著溫禾安來的,卻連商淮都左右看看,被冷得噤聲了。 溫禾安噎了噎,覺得他此時發火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隨著她被通緝這樣一出驚天波瀾在九州掀起,陸嶼然這位昔日道侶也免不得被波及,誰接二連三遇見這種無妄之災能忍住不動氣。 “那就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前往外島?!?/br> 她看著他,肩頭微松,語氣放緩了,打商量莫名其妙和哄人似的:“外島的地圖我今天下午看過了,反正已經起來了,等會回去再看一遍,晚上有什么事,你讓商淮再給我發消息,可以嗎?” 又是這樣。 陸嶼然不由得想起三四年前,她最開始接近他的時候,碰了不少軟釘子,但她很有耐心,暗劍明刀和軟釘子都能給她磨平。 為什么她在外面,在自己這有成千上萬種攪風雨,又平干戈的本事,卻會被區區一個江召絆得如此慘烈,聰明才智好似全無作用。 陸嶼然深深對她對視,發現她給自己畫的這張臉太柔美,那雙常年溫婉冷靜的眼睛配合著而今狐貍般的眼尾,時間長了,竟給人種無端含情的感覺。 他別過頭,無聲攏了攏指節。 溫禾安于是起身,準備回屋,經過羅青山的時候停住腳步。 她之前一直覺得羅青山這個名字耳熟,可因為忙著做面具,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并不多,方才一進來,意識到多了個人,可他又是拱手又是彎腰,她被懸賞令的事情一刺激,沒能第一時間看清他的模樣。 直到現在,她看清了他的長相。 心中悄無聲息掀起風浪。 溫禾安將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落落大方地朝羅青山點點頭,跨過門檻沿著來路出去了。 冬末的黑暗能吞噬一切,溫禾安起先還慢吞吞地走著,后面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眼前出現紅漆曲廊,才扶著一根漆柱停下來。 她在曲廊下的長椅上坐下來,雙足泄力地半垂著,發絲被朔風吹得直往眼前掃也不去管。 她見過羅青山的畫像。 早在五年前,她就叫人調查過羅青山,不,她調查的不是羅青山,而是巫山的巫醫。 這么多年,她和溫流光斗得如火如荼,一旦相見就是針尖對麥芒,死不收手,好幾次因為鬧出的事態太過嚴重都驚動外祖母與長老團,不是沒有為此受過罰。 她不是急吼吼耐不住等待的性格,不是不會虛與委蛇,冷臉含笑。她知道自己在溫家是外人,凡事要以大局為重,實際上,她對刁難自己多次,每次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長老都能做到時時溫聲細語,不失禮節。 誰都行,唯獨溫流光不行。 十二歲是溫禾安生命的轉折點。 她十二歲回到了溫家,十二歲遇見了溫流光。 溫流光天生雙感,是溫家用以對抗陸嶼然的希望,是溫家所有人幾乎捧在掌心里供起來的寶貝,她在天都可以橫著走,除了在修煉這塊由不了自己心意,其余任何事,皆可隨心所欲。 她在溫家橫行霸道慣了,乍然間來了個比自己大半歲不到的“jiejie”,說是死去三叔三嬸的孩子,各方面待遇都比肩自己,祖母甚至親自教導她,她偏偏還展現出很好的悟性與天賦,日日努力。 小半年不到的時間,族中便流言紛紛,大有溫禾安要取代自己位置的架勢。 溫流光哪里受過這種氣,她面無表情聽完族中的議論,回去后就調動了父母的近衛,四五位七八境強者悄無聲息從溫家擄走了溫禾安。他們把她帶到足夠遠的地方,晝夜兼程足足走了三四日,確信無人會追查至此之后要將她殺死。 她確實差一點點就死了。 等外祖母趕來的時候,她已經昏過去,奄奄一息,回去后就立刻開始出現痙攣,抽搐,高熱不退,嘔吐不止,休克驚厥等深度中毒癥狀,當時溫家請了最有名的醫師,勉強將她從生死線上拉回來。 醫師說,她中的是至毒杜鵑連里,這種毒叫她前前后后在床上躺了五個月才逐漸好轉。 期間長老們來看過溫禾安,溫流光的父母也來過,他們端著長輩的架子,高高在上地問候,溫禾安依舊靠著床笑得甜滋滋,一派孩童好哄的稚氣。她知道不能和溫流光鬧翻,她沒有父母,沒有心腹,沒有拿喬的資本。 忍一回就算了,反正她也沒死,再狠的毒再難捱也都捱過去了。 只是溫禾安沒有想到,杜鵑連里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此后每隔一年,她都會出現中毒癥狀,中的都不是普通毒,發作起來痛不欲生,最難過的時候她只能盯著床頂看,五臟六腑都被擠壓了打碎了再碾過般抽搐不止。 好了之后,她去就演武場找溫流光打架,發狠地打,打到精疲力竭,渾身骨頭都難以動彈。 她壓在溫流光身上,狠狠捏她的下巴,用那種能將她下巴捏到脫臼的力氣,看溫流光暴怒,要將她撕碎般掙動起來,她又用膝蓋摁住她的雙手,去扯她頭發,眼里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問她:“你究竟給我下了幾種毒?!” 溫流光怒罵,怨毒地看她,被這樣屈辱的姿勢刺激到,迸發出靈流將溫禾安掀開,又被她撲過來再扭打到一起,嘴里仍不干凈:“一個不知從哪來的野種,也配我用毒?!” 每次打完,溫禾安就要被關禁閉。 族里一直希望她能和溫流光和睦相處——那當然了,她每每身不由己命懸一線時,誰也不曾來看一眼,無助與疼痛也不在他們身上。 又過了十幾年,溫禾安不找溫流光打架了,因為除了那些毒,她的身體逐漸出現一些要命的,絕對不能被人發現的變化。 她出現了妖化的跡象。 她的左臉會像碎瓷片一樣裂開,露出的花紋宛若小樹的枝丫。 妖化這個詞,在這個九州境內都屬于禁詞,隨意一提就叫人噤若寒蟬,汗毛倒立,連想都不細想。 昔日帝主,就是為了徹底平息妖骸之亂而逝去的。 妖化之禍,是殃及眾生的滔天之禍。 起先溫禾安妖化的癥狀不重,十年發作一次,每次發作的時候,她就不出門了。只是后來事情越來越多,癥狀又往往來得突然,事先不會有什么預兆,于是她慢慢練習女子化妝之術,自己試過無數種材料充作面具,最后發現用蟬獸之皮最為逼真靈動。 隨著溫禾安境界提升,躋身九境,她身上妖化的癥狀隨之加重,發作時間一縮再縮,從十年到一年,再到半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修為被封的緣故,這次竟然只維持了四個月。 這么多年,溫禾安小心翼翼地守著這個秘密,誰也不曾透露。 她常服出行,重金禮聘,暗訪各地名醫,什么解毒的方法,只要不要命,都曾試過。 無數聲名遠揚的醫師們都訝異而無奈地搖頭,說此生從未見潛伏如此之長,毒性如此之烈,且發作時齊齊運作的毒法,他們對此鉆研不足,放眼天下,或許唯有巫山巫醫一脈可嘗試破除。 巫山巫醫,神秘之至,長年生活在族內,非有要事,不會踏出巫山半步。 溫禾安派出去數波人,皆無功而返,最后只帶回一幅男子畫像。 男子叫羅青山,是當今巫醫一脈醫術最高明的青年翹楚,被指派在帝嗣陸嶼然手下做事,負責保證帝嗣身體康健無虞。 所以當日截殺陸嶼然的人寧愿冒死下枯紅,也不下毒。 冷風一吹,溫禾安眼睛微瞇,時間仿佛又回到五年前,畫面一幀幀在眼前晃過。 那日,她與一臉冰寒戾氣的溫流光站在天都大殿之下,外祖母高坐上首,神情莫測,問她們兩個,誰愿與前往巫山,與帝嗣陸嶼然結契,探取神殿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