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在沒有聯系到電視臺的時候, 團隊里的人嘴上不說，心里其實都慌得很。

    年長需要養家的人是沖著工資來的，擔心拍出來的片子找不到買主, 項目組解散, 又得重找工作。

    年輕到還沒有那么重家庭負擔的人, 是沖著給自己的履歷攢項目經驗來的, 做過一個揚名天下的項目跟做過一個寂寂無名的項目, 含金量顯然不一樣。

    只有還沒有畢業的實習生還樂呵呵的跑來跑去, 他們的訴求是學到東西, 跟著任紅霞, 他們是真的能學到東西。

    現在跟佐治亞州電視臺合作之后, 大家都很開心, 年輕人和實習生更開心了, 寫在履歷上的項目經驗能多寫幾行字：“擁有豐富的國際合作經驗, 曾成功與海外電視臺聯合制作并拍攝紀錄片節目, 展現了卓越的跨文化交流和項目管理能力?！?/br>
    路菲菲負責全球的發行與宣傳, 計劃在拍攝進度過半的時候, 開啟預熱, 現在還早呢。

    與佐治亞電視臺建立合作關系后, 路菲菲覺得不能浪費了機會，她找出片庫里的幾部劇, 向電視臺推薦版權。

    三部在都市里面談戀愛的劇不受歡迎，他們對劇中男女主的邏輯無法理解，要翻譯在旁邊解釋，把劇情里一些奇怪的東西合理化, 電視臺采購部的人說：“我們不可能給每一位觀眾都配發一個解說?！?/br>
    兩部改編自男頻升級打怪小說的片子比較受歡迎，盡管主角扮豬吃豬, 反派嘲諷反被打臉這種套路在國內已經見慣不怪了，但是對于外國人來說還是很稀奇。

    兩部改編自女頻宅斗小說的片子也受歡迎，打胎下藥栽贓陷害……外國人當推理探案看得津津有味。

    最受歡迎的作品是此前與路菲菲合作過的一個美食博主小晴晴，一開始為了吸引流量，她穿著日漫里的女仆裝做菜，也沒有很暴露，就是蓬蓬裙，過膝白襪的可愛型。

    剛開始的時候，她發在博客，看得人很少，都是夸拍的好看，菜看起來很好吃。

    后來博客加大各個領域的推廣力度，當時的美食賽道里還主要是對著菜拍，cos成女仆的做菜視頻一下子就火了。

    來看的人越來越多，就開始有了不同的聲音，先是有人說按她給出的做法和比例，做的東西難吃得要命。

    還有人說她就是嘩眾取寵，賣的是美女賢妻人設，而不是真的會做菜。

    私信里也大量的充斥著污言穢語：“你這樣的人太適合做老婆了，嫁給我好不好，我雖然沒有什么錢，但是保證會一生對你好?！?/br>
    “下次穿黑絲拍好不好，我喜歡黑絲?！?/br>
    “你的視頻拍得不錯，就是看的人還不夠多，領口再低一點，會有更多的人來看的?！?/br>
    “你的胸是真的還是假的？”

    ……

    小晴晴本來就是個兼職，做著玩的，結果被人罵到自閉，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有人扒出她的真名、住址和電話號碼，她回家的時候，經常能看到有人盯著她，還有人說自己是她的粉絲，點了很多外賣給她，她一點都不敢吃，全部扔掉。

    結果被蹲守的人拍到，說她在視頻里做的菜她自己都不吃，做完了就扔掉，糟蹋糧食、根本就不會做菜。

    小晴晴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她找到博客官方，希望他們能提供一些保護隱私的措施，起碼不要顯示自己的ip地址，博客回復：“成年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我們沒有額外的保護隱私措施?！?/br>
    她只能把自己發過的全部內容都刪掉，在博客上發了最后一篇博文，只有一行字：“你們贏了，行了吧！”

    有人把她發的視頻無授權搬運到路菲菲的視頻平臺，也獲得了很高的點擊量，路菲菲想找發布人談合作，搬運者只得說這個博主是自己的前女友，現在已經沒有聯系了，自己也找不到她。

    此事只得做罷。

    后來路菲菲無意間在一個講回老家探親，順便幫家里種地的視頻里又看到了熟悉的氣質，雖然是遮著臉的，不過一些小動作和說話方式，肯定是小晴晴沒錯。

    負責平臺運營的人給她發了私信，表示想要推廣她的作品。

    嚇得她連連否認自己是之前的美食博主，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

    運營的人已經想要放棄了，路菲菲還想努力一下，她發的私信內容簡單明了：你好，有人無授權搬運了你的視頻到我們平臺，現在累計觀看收益有兩萬元，如果你是原創者，我們可以把錢打給你。

    路菲菲是用官方賬號發的，而且，還有兩萬元。

    兩萬元！這會兒的多少人一個月的工資才三四千塊。

    最終還是兩萬元戰勝了身份曝光的恐懼，小晴晴主動聯系路菲菲，詢問要怎么證明自己就是原創者。

    小晴晴本來只是想拿回兩萬塊，結果跟路菲菲坐在一起聊了兩小時，等她從公司出來的時候，不僅決定要繼續拍攝，甚至連拍攝方向、大概要拍的內容、第一集 要拍什么都定了，還順手簽了一個合作協議……

    她堅持拍了一年，主題是從零開始的幸福生活。

    一年的時間，一塊荒地變成了小磚房，小魚塘，小果園，小t花圃……

    其中確實有一些演的成份，比如小魚塘里的魚，其實剛養沒多久，魚們就集體病死了，為了拍攝效果，她只能去買了一些魚放進去湊數。

    整體還是不錯的，一共拍了有三十集，每集二十分鐘，剛好涵蓋了春夏秋冬。

    路菲菲把剪輯好的宣傳片給電視臺的人看，這讓看慣了早期黑乎乎破爛爛的中國農村題材的外國人感到十分驚訝：“現在中國的農村已經變成這樣了？”

    “嗯，現在有不少農村比這還要好看?！?/br>
    電視臺的人覺得好看是好看，但是美國受眾對中國農村的印象還是黑、窮、臟、丑，突然冒出個天仙寶境來，觀眾能不能認同，愿不愿意看。

    路菲菲早有準備，她拿出《斷背山》《阿爾卑斯少女》，還有日本正在連載的人氣漫畫，講述城市少女回到鄉村的《小森林》。

    “這些作品的主角也有在干農活，干過農活的人都知道不可能像他們拍的那么好看，但還是很受歡迎，只要劇里的人沒有胡亂做事，沒有嚴重的邏輯問題，就會讓人愿意看。你們也說了，美國人對中國農村的印象是環境非常惡劣的，如果給他們看到他們預想中的中國農村，那又有什么好看的呢？他們只會說一句’果然如此’，就換臺了。就是要出其不意，讓他們意外，不知道后面還會有什么新鮮事，才會讓觀眾追著不放?！?/br>
    采購部的人對單純的唯美，興趣不是特別大，他們覺得唯美的日常好看是好看，但不夠勾人，拿起來就能看，有事情放下不看，也就不看了，也沒有想追看的感覺。

    “我們是地方電視臺，不是紀錄片頻道，我們需要更加有戲劇性的劇情?！?/br>
    路菲菲拿出了她準備的第二個預告片，這一版預告片里的畫風突換，主要是小晴晴的翻車合集。

    已經開膛破肚扔進鍋里的魚，忽然蹦起來，一個甩尾，跳回灶臺旁的池塘里去了，小晴晴跳到池塘里，撈了一尾又一尾，都是好好的活魚，那條腹夾姜片口含蔥團的魚怎么都找不著了。

    打開的第二集 是她想要搞個唯美的小房子，結果忘記給廁所留下水道的位置了，房子搭好還得把地面扒了重挖。

    第三集 ，買了二手拖拉機，哪哪都有毛病，只有柴油發動機是好的，賣家也找不到了，她跟鄰居小伙子一合計，把發動機拆了下來，做成引擎，拉到集市上賣膨化玉米棒，一毛一根，最大的一場廟會上，兩天賣了五千塊錢，比種一畝水稻賺得都多。

    第四集 ，買了無人機給莊稼打農藥，起飛，撞鳥，再起飛，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又起飛，飛到鄰居家去了。小晴晴放棄了，轉而讓無人機趕羊，讓牧羊犬回家歇著跟自己玩。

    然后，無人機就被老鷹叼走了……只見鏡頭亂晃，然后就停在貌似老鷹巢xue的附近，鏡頭對著老鷹巢xue里的小鳥，小鳥有事沒事就來啄兩下鏡頭。

    后期給小晴晴惆悵的臉配上字幕：“我的無人機，你在哪里，你冷不冷，餓不餓，害不害怕……”

    最后牧羊犬擔負起了趕羊的重任，把羊都趕回羊圈后，又跑到小晴晴身邊，輕輕地蹭她的腿，像在安慰她。

    翻車是翻了，但是往往另有收獲，并不會讓人有一種喪氣和失望的感覺。

    看完四集試片下來，電視臺的人還有些欲罷不能，非常想看看后面她還會搞出什么花樣來。

    路菲菲看出來了，這個電視臺采購部的愛好是搞笑和戲劇性，平靜唯美的日常不適合他們。

    不過小晴晴有形象包袱，這些翻車視頻都被她剪掉了，在鏡頭前的她，都是唯美、厲害、出手就能辦成事的完美形象。

    如果不是路菲菲說要完整的視頻素材剪宣傳片和花絮，她連這些都不想給。

    路菲菲打電話給小晴晴：“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小晴晴：“……好消息的好，能不能足夠消除壞消息？”

    路菲菲：“我覺得應該可以?！?/br>
    小晴晴：“好吧，先說好消息?！?/br>
    路菲菲：“好消息是佐治亞電視臺愿意買你的視頻版權?！?/br>
    “太棒了??！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他們想買的是你的翻車視頻，就是你說很丟臉，感覺放出來這輩子就不想見人的視頻?！?/br>
    “……我不想賣了……”

    路菲菲清了清嗓子：“那太遺憾了，他們愿意出十萬美元。差不多是人民幣六十多萬吧，那我現在跟他們說，你不賣?！?/br>
    小晴晴幾乎沒有一秒鐘的猶豫：“賣賣賣！”

    “不怕丟臉了？”

    “不要了！”

    第298章

    電視臺購買的是播放權, 成交之后，路菲菲就可以不用管它了。

    收視率好或是不好，與她都沒有關系。

    不過, 她這么積極的促進電視臺購買, 是希望能開一個好頭, 讓美國的電視臺愿意多多與中國的版權方接觸, 不管是劇也好, 紀錄片也好, 總之, 能拓寬銷路就是好事……

    綜藝就算了, 國內有點水花的綜藝都是買的韓國或是美國的版權, 照抄的成績都不錯, 有些節目組倒是想創新的, 結果把人家的內核精神都給改了, 反而招來一片罵聲, 這實在不是營銷就能搶救的, 營銷越努力, 罵聲越響亮。

    版權交易之后, 路菲菲準備安排項目組做這個業務, 她召來各組項目負責人開會，希望他們主動請纓：“這個項目本身沒有什么錢, 拿平均獎金。但是，做完這個項目以后，對美國的風土人情，還有政策, 肯定會有相當的了解，后面與美國相關的項目基本就是交給這個組了?！?/br>
    簡單來說, 這次就算是試用裝，用得好了，后面的正裝、套裝、禮盒裝才能讓他們賣，繼而源源不斷地產生銷量。

    幾個組長爭相請戰：“我們組有三個留學生?！?/br>
    “你們的三個留學生兩個留英一個留澳，跟美國沒關系，我們組的人都愛看美劇，精通各種俚語和小眾文化?！?/br>
    “美劇是美化過的夸張表現，不能直接用的，我們組的鄭雅和錢方在奧美廣告公司實習過，做過好幾個美國的項目?！?/br>
    “我們組的袁蓓有在美國當過交換生的！”

    “我們組的明麗麗以前的公司就是跟美國公司做進出口貿易的！”

    ……

    大家一通表白，有美國關系的要上，沒有美國關系的硬蹭也要上，各不相讓。

    有人提出：“不如我們比稿，看誰的方案更好！”

    這事比較麻煩，不過是最公平公正公開的方法了，路菲菲點頭同意：“好，下周一開會評估?！?/br>
    各組都忙碌了起來，路菲菲自己則找到小晴晴，跟她說下面應該再安排一些什么拍攝內容。

    沒有任何重點的真·農村日常，是不會有人要看的，哪怕是修驢蹄子、擠黑頭、洗牙結石，大家也期待的是爆漿、結石掉下來的瞬間，而不是削了半天、擠了半天、沖了半天，什么都沒有發生。

    既然佐治亞電視臺定下的基調就是戲劇性和沖突性，那小晴晴的拍攝內容就得往這個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