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吳急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茶樹種在哪，采茶是幾月，炒茶要怎么炒，存茶要什么倉？”

    “我不能請懂的人??？我也能慢慢學?！?/br>
    老吳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請人？越是懂的人，越是能騙你這種不懂裝懂的半吊子！等你學會了，家里的錢都被騙光了！”

    “說得你好像一開始就能做這么大生意……”

    父子倆終于從夾槍帶棒，進步到火力全開，也不管有路菲菲這么一個外人在場。

    小吳mama還是要些臉面的，但她也只敢小聲提醒：“別吵了別吵了，還有客人在呢?！?/br>
    父子倆誰都不聽她的，小吳mama只能尷尬地向路菲菲笑笑：“路總，要不，我帶你去工廠里轉轉？”

    路菲菲也不想坐在這里聽父子倆對噴……主要是聽得十分吃力，聽八卦都聽不出個名堂來，沒意思。

    小吳家的工廠比路菲菲想象的要大一些，只是里面沒有什么大型流水線，有一小部分可以統一生產，另一些部分，就根據客戶的特殊要求進行定制。

    切割金屬的聲音尖利刺耳，就那么一小片區域，此起彼伏的聲音讓路菲菲都覺得聽得心煩。

    “我們主要是做非標零件定制的，剛開始只做軸承，后來還有其他的，只要客戶給出圖紙，我們基本上就能做出來?！?/br>
    小吳mama對每一個流程都非常熟悉，在跟路菲菲在廠房里繞圈的時候，還能順手糾正一些cao作工的手法問題。

    路菲菲問她對小吳創業的看法，她嘆了一口氣：“做我們這行確實辛苦，不能大量生產，都得一件一件盯著，這環境你也看到了，是不好。這孩子上學的時候，寒暑假也會到廠里來幫忙，后來他也嫌煩，就不來了?，F在都是他表姐在管?！?/br>
    “現在的生意應該還不錯？”

    小吳mama嘆了口氣：“國內競爭的越來越多，好多新廠把價格都開得特別便宜，我們的老顧客都被搶走了不少?！?/br>
    “那國外呢？”

    “國外，我們不懂外語，沒法做啊?！?/br>
    路菲菲不理解怎么就沒法做了：“可以請翻譯的吧，機械相關專業的翻譯，應該不難找，我認識好幾個?！?/br>
    小吳mama有些為難的笑笑：“那也要幾萬塊錢一個月吧……而且，我們也不知道翻譯t的對不對，萬一，翻譯說的有什么問題，我們也不知道啊?！?/br>
    一年利潤過千萬，舍不得花點錢請翻譯。

    信不過外人。

    很標準的家族企業。

    “我們本來以為阿偉回來能幫幫忙，廠里有他表姐，他只要在外面談客戶就行了，哎，誰知道這孩子突然想賣茶了，跟我們鬧了好幾次，他爸爸沒辦法，只好讓他試試，讓他早點死了這份心?！?/br>
    兩人說著，走到辦公室，里面坐著一個人正對著電腦忙碌，她大概有二十五六歲，穿著淡紅的t恤，腦后梳著一個高馬尾，看起來頗為干練。

    見小吳mama進來，她起身叫了一聲：“依姑?！?/br>
    “她叫吳蘭，我老公二弟的女兒。這是路菲菲，可以幫我們廠做推廣的……”小吳mama介紹道。

    吳蘭露出驚喜的表情：“是大地芳菲的路菲菲？”

    “是我?！?/br>
    “我是你們網站的資深用戶??！天天都看！”吳蘭非常高興，她喜歡的不少片子和up主都是路菲菲網站上的。

    小吳mama笑道：“你們年輕人聊吧，我先去忙了?！?/br>
    屋里就剩下兩人，吳蘭問起路菲菲為什么會來，得知是表弟想賣茶，她無奈地搖搖頭：“他啊，最喜歡喝的是奶茶，我不知道他怎么又想賣普洱了?！?/br>
    路菲菲這才知道，這個小廠，其實是老吳的爸爸成立的，最早是幫人修修縫紉機之類的，后來做著做著，就做大了，吳蘭的爸爸在廠里也有股份，雖然不多，不過說起來還是自家的廠。

    現在主要的生產加工環節是大哥老吳在負責，對外交流溝通都是吳蘭。

    “我的英語不太好，寫郵件還可以，開會和打電話是真不行，聽到老外的聲音我就害怕。本來以為阿弟回來能幫幫忙，結果，他一點都不愿意幫忙?！眳翘m嘆了口氣。

    路菲菲說：“其實為什么不能請翻譯？你好歹能聽懂一點，就算翻譯瞎翻，到時候出文字版的合同，你也能自己慢慢看的吧？”

    “大伯不愿意?！?/br>
    “可能是覺得收益不夠高，不值得花錢?！?/br>
    “嗯，我問過價格，懂機械設備的英語現場同聲翻譯一小時六百塊錢，小語種四百到五百，一場展會下來，一天就要幾千塊，而且不一定能達成交易，他們舍不得，只有對方已經確定愿意下訂單了，他們才愿意花錢請人看合同，但是，連初步交流都沒有，哪有訂單?！?/br>
    路菲菲問道：“除了展會，還有其他的推廣方式嗎？”

    “還有就是給國內的企業定期發產品說明和價目表，我現在在看專業論壇，好像也可以做廣告?！?/br>
    路菲菲追問：“搜索引擎營銷做了嗎？”

    吳蘭茫然地搖搖頭：“你是說百度谷歌付費提升排名嗎？那個真的有用嗎？我問過，價格很貴，要大伯出錢，他們肯定更不愿意了?！?/br>
    “不光是花錢讓搜索排名在最前面，還可以優化網站內容和結構，提高自然搜索結果里的排名，這樣可以省很多錢?！?/br>
    吳蘭怔怔地搖頭：“我不懂這些，我只知道可以付錢，你說的那種，要怎么做？”

    “我們公司可以做，還可以幫你們在國外做宣傳?！?/br>
    路菲菲找出最近一次的慕尼黑機械展，建議他們參加，參展費換成人民幣大概需要十幾萬，再加上運輸展示設備的運輸費，參展人員的生活費，請翻譯的錢……加在一起可能要二十多萬。

    吳蘭面露難色：“大伯他們可能不會同意的?！?/br>
    愿意給兒子一千萬扔水里，不愿意花二十多萬開拓生意。

    雖然聽起來很怪，不過路菲菲能理解這種微妙的心態，為兒子花錢是生活，掙了錢，就是為了生活花銷的，花巨款吃喝玩樂都是正常cao作；開拓生意就不一樣了，那是工作，是生意，付出一定得看得見回頭錢。

    路菲菲在來之前，就已經調查過了，在他們這片地區，還有不少這種做定制機械加工的小工廠，有的甚至就專營彈簧、螺釘、螺絲刀這種感覺好像賺不到什么錢的小生意。

    但其實賺得不少，只賣螺絲刀的廠子，一年也能賺到一千多萬。

    只是現在都面臨著國內市場競爭激烈，雖然有做外貿，但都是坐等外商上門形式，

    吳家這么一個小廠，就算他們積極配合想做營銷，也給不出多少錢。

    能拿下這一整個縣級市的整體營銷訂單更有前途。

    老吳舍不得錢，有人愿意出錢，總不能一點點看著路被走死了，還不知道要換條新道。

    等真有人愿意出錢了，老吳聽到風聲，又找過來，生怕落于人后。

    牽涉的人一多，事就多，七嘴八舌聊不清楚。

    好在這里世代經商，也算是經驗豐富了，幾個牽頭的大戶人家先開會，族長統一意見，再共推出一個類似行業會長的人出來全權代表，與路菲菲簽定合同。

    簽的是一條龍服務，包括展會推廣、線上推廣、整體營銷策略，選擇參與的人員。

    選人的時候，大家都以為路菲菲會要年輕人，村里不少人家的孩子都出去留過學，喝過洋墨水。

    他們也積極推薦：“我兒子在英國讀金融的?！薄拔覂鹤釉诎拇罄麃喿x商科的，他們學校排名很靠前！”

    路菲菲卻只關心：“有沒有哪位在國外學機械的？”

    沒有。

    唯一一個，是吳家老四家的孩子，人就在德國，還沒畢業。

    “正好，不用管他的路費了?！甭贩品瓢阉氵M了參會人員名單。

    然后，她關心地是他們送展的機械有哪些涉及到cao作，以及誰是最熟練的cao作工，最好是都會一點，不然還得再多安排一些人過去，人多花錢多。

    大家一致公認，小吳mama會的最多，她家沒廠，她在嫁到吳家前，為了補貼家用，以及為自己掙學費，有一空就到各個廠里找零活干，她心靈手巧動作快，家家都樂意請她，不知不覺，讓她學了一個精通。

    大家都推舉，讓小吳mama很高興，她完全不推托，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不懂外語，一口答應下來。

    倒是小吳比他mama緊張：“你行不行??？你不會外語，過關怎么辦??？”

    小吳mama笑笑：“以前你太爺爺他們下南洋的時候，也不會外語，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也沒什么錢，他們都不怕，我怕什么?！?/br>
    做為一條龍服務提供商，包括設備運輸都由路菲菲負責，有好事，當然要先找熟人做，這樣才能加深聯系。

    之前托路菲菲做營銷的國際貨運公司接到這筆訂單，挺高興，路菲菲跟他們開玩笑：“好好包裝，別把人家的貨弄壞了，要是萬里迢迢跑過去辦展，開不了機，那就慘了?！?/br>
    對接人非常驕傲：“不會的！我們的包裝，你還不放心嘛！我們前幾天運了幾大箱仿古瓷器出去，客戶反饋說一個都沒破?！?/br>
    “仿古瓷器？不會是rc公司的吧?！?/br>
    對接人震驚：“你怎么知道？！”

    路菲菲跟他開玩笑：“小心里面混了真古董，到時候，你們就是協助走私咯?！?/br>
    “你別嚇我??！應該不是吧，我看過貨了，一百多個一模一樣的杯子?！?/br>
    路菲菲繼續嚇他：“為了送那一個真的出去，就算做一千個一模一樣的仿品，又有什么關系，反正又不貴?！?/br>
    對接人嚴肅起來：“路總，你是聽說了什么，還是說著玩的？”

    運輸行業并不在乎純潔與正義，最好是路子非?？褚?，軍火、寄生蟲、人體組織什么都能運出去，這樣才能客似云來，財源滾滾。

    不過，萬一真的出了什么問題，在海關被扣住，說不定連帶著公司都要跟著受牽連。

    路菲菲把小吳與一百多萬茶具的故事告訴他：“我不知道你們送的貨里有沒有真貨，不過，至少說明他們是有這項生意的?！?/br>
    “應該沒事吧……他們提供了文物復仿制品證明，還有火漆印章標識?！?/br>
    “火漆印章標識也可以做假?！?/br>
    對接人笑道：“那我們就管不了了，到我們這里是手續齊全的就行?！?/br>
    他知道路菲菲跟rc公司有點私人恩怨，怎么看他們都不順眼很正常。

    ·

    ·

    離展會還有半個月，路菲菲就催著他們把需要參展的設備提前運出去：“你們反正都租好倉庫了，空著也是空著?！?/br>
    有人覺得沒必要那么著急：“我們有經驗，最快五天，最多七天就到了，不用送這么早?！?/br>
    “就是啊，還早呢?！?/br>
    設備過去了，還得一臺一臺的調試，看看是不是運轉正常，那個在德國的留學生最多就會開個電源，看看燈亮不亮。

    萬一貨運公司在運輸途t中把設備給弄壞了，沒有人能第一時間發現，到時候就說不清到底是運輸的時候弄壞的，還是在倉庫弄壞的。

    路菲菲讓項目組的人做全角度展示設備的視頻的時候仔細一點，盡量跟真貨一比一完全還原，就當沒有設備一樣。

    美術同事覺得路菲菲也太小心了：“不會運不到的?！?/br>
    距離展會還有十天，設備和零件們終于出了海關、上船、運輸、到達港口，但只有零件順利出關，設備始終提示“正在清關”。

    一直到展會開始，還在清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