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佬今天在溪邊坐了一下午，就釣著了五條拇指那么長的小魚，水一滾就rou爛，如今已經跟青菜面疙瘩煮得渾然一體了。

    他惱怒地出聲：“那么多魚，你都吃不出rou味來？真是難伺候！”

    見牽扯出了第三個人，菜販子也不說話了，埋頭吃飯。

    晚上收拾完鍋灶之后，袁蘭和喬月兩人研究怎么把鐵皮封門裝到灶口上去。

    一直不怎么吭聲的程序員出現在廚房門口，手里拿著榔頭和鑿子，對她倆說：“讓開！”

    然后埋頭對著灶口“叮叮當當”一通暴力輸出，把鐵皮裝了上去，來回拉了幾次。

    他拍拍手上的灰：“試試？”

    袁蘭非常感激：“謝謝謝謝?！?/br>
    喬月用夸張的聲音說：“哇，這手藝！絕了??！你不是當程序員的嗎？怎么還會這個？”

    “我是信息技術支持，不是坐在電腦前面敲鍵盤的那種程序員。前年下暴雪，我們公司的發射天線被雪埋了，全市都收不到信號，我們技術支持都得爬屋頂上鏟雪修天線，跟那回比，這種爐門是最簡單的啦?！?/br>
    留火爐的縫也是個技術活，留大了，一夜不到，煤就燒光，第二天還得重新生火，留小了，半夜火就熄了。

    程序員留了一道小縫，對兩人說：“過一個小時再過來看?！?/br>
    他打算觀察一小時的燃燒情況，然后推斷出燒一夜的效果。

    這一集被放出來后，又掀起了一陣討論熱潮，吃瓜群眾對程序員的好感簡直是爆炸式的增長。

    對他整個印象那叫一個絕佳，從他這個人很有責任心，推論出他對工作也很有責任心，進而推論出能有他這么一個有責任心的員工，這個公司也很好很強大，繼而去追問他所在的公司。

    程序員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證券公司，他是一個證券公司營業部的信息技術支持。

    每個證券公司營業部都有著開戶任務的，自從530股災，大a從6200點的高位跳水下來之后，開新戶的任務就沒那么好完成了。

    經常還得求著同一集團旗下的銀行里的客戶經理幫忙。

    萬萬沒想到啊，就沖著這個技術支持，這個營業部一天之內，就開了一t百多戶，說不炒股，就單買理財，還想見一見這個技術支持。

    營業部總經理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營業部本月的開戶任務竟然會是因為一個都不在前臺待著的技術支持完成的。

    他的腦子轉得快的很，馬上就找到路菲菲，表示想要投放廣告，代言人自然就是自家的程序員。

    節目的廣告名單，變成了三個。

    別說他，就連路菲菲公司里的人都沒有想到公司接到的廣告如此高端，在節目還沒有做的時候，大家都覺得這個節目就算拉廣告，也只能拉到化肥農藥的廣告。

    不僅證券營業部受歡迎，連那個容貌平平的程序員也被許多人視為如意郎君，不僅眼里有活，還會動腦，怎么看怎么順眼。

    他那關注人數只有二十幾個人的個人賬號，眼睛一眨變成了五萬多。

    有私信想當他女朋友的，也有問他有沒有興趣接家居廣告的。

    是一個有名的品牌。

    以往的家居用品廣告全都是女性做為廣告主角，吸塵器是為了讓mama打掃衛生，洗衣機是為了讓老婆把孩子的衣服洗干凈，就連調料都是婆媳之間爭論誰的生活方式更好。

    唯一有個男人參與的廣告是立白，但那廣告也是老婆大喊洗潔晶沒有了，男人跑過來卷起袖子開始洗碗：沒有洗潔晶，還有我呢。我老婆的手最重要。

    然后，放出廣告詞：立白洗滌劑，就是不傷手。

    男性在家庭生活里的角色就是“幫女性做家務”的身份，就好像家務天然就應該是女人做的。

    程序員一開始有點猶豫，他倒不是覺得自己去做家務太娘炮，只是覺得自己其實也沒那么好，能偷懶的時候，他也會偷懶。

    現在被人捧得這么高，將來萬一被人扒出來他在家里也是要被mama揭被子才起床，被斥責屋里亂得像狗窩的人，那豈不是要把臉丟到全國。

    他沒接，但也沒馬上拒絕，只說自己是跟節目組簽的約，讓廣告商直接跟路菲菲談。

    路菲菲：“……不是，我又不是你的經紀公司，你要不要接，你自己看著辦??？”

    程序員扭捏半天：“我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他們還問我廣告費想要多少，我也不會談錢?！?/br>
    路菲菲：“所以，你是想讓我幫你談？”

    程序員點點頭：“嗯?！?/br>
    路菲菲：“……這是另外的價錢！”

    程序員一口答應：“好！要抽成多少，你看著辦?！?/br>
    現代許多人都不擅談價格，不管是做生意定價，還是談自己的工資，不是價格報得離譜的高，就是莫名的低，還有報的價格其實還可以，但是被hr一忽悠十四薪十六薪，就自己把價給壓下去了。

    路菲菲仔細研究了一下自家公司的營業范圍……沒有演員經紀這一項。

    她把呂玉珠叫來：“你去工商那邊把演出經紀的各種項目都加上?！?/br>
    既然有做生意的可能性，就先把業務加上。

    這一單，路菲菲沒有收程序員的錢，幫他談下了十萬元的廣告費。

    路菲菲千叮萬囑，讓他千萬別把他廣告費的價格說出去，怕袁蘭感情上接受不了。

    當時節目還不出名，都沒什么人看，袁蘭又是個素人，能拿到一萬塊和公司承諾的終身免費使用產品，已經很不錯。

    誰能想到這檔節目在第三集 就在網上火起來了。

    此前拒絕過路菲菲的電視臺找上她，希望能買下版權，在電視臺播出。

    國內電視臺不是路菲菲的主攻對象，她的目標是想賣給國外電視臺，她已經看膩了上一輩人送到國外的影片，不是貧困的農村，就是貧困的農村……貧困的農村不是不存在，只是沒必要全是的吧。

    路菲菲在國外旅行的時候，被一對墨西哥小情侶問：“你們中國是怎么用了幾十年的時間，就從很窮很窮，忽然就變得這么有錢了？”

    旁邊的同伴支支吾吾，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為什么中國突然富了，而世界上的那些窮國，還一直很窮。

    路菲菲當時回答：“中國不是突然從很窮很窮變富，中國只是在1840年的時候開始不行，富了幾千年，窮了一百多年，也不至于就完全把家底虧光了?！?/br>
    在雅典衛城博物館，還有中國人說：“為什么希臘有這么多神話，中國就沒什么神話呢?！?/br>
    也把路菲菲給震撼到了。

    國人有自卑的，就有謎之自信的。

    當國內的作品拿不到奧斯卡，拿不到諾貝爾，票房上座率低的時候，總會有人說“我們不需要外國人的認同，他們這幫蠻夷又不是東方人，懂什么中華文化?！?/br>
    可是蠻夷出品的漫威、dc、迪斯尼，以及各種商業大片卻在國內瘋狂撈錢。

    路菲菲記得自己看過一個真人秀，就是說百萬富豪到了全身上下就一百美元的境地，再怎么通過撿二手輪胎一點一點發財，最后還開了一個店。

    那個真人秀就是標準的商業爽文，二手輪胎說撿就撿，便宜的二手車，說能買著就能買著……

    雖然很假，但是，它代表著的是標準的“美國精神”：自由開放的環境，以及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有回報。

    在爛劇當道的年代，為爛劇情挽尊的口徑之一是：“電影電視劇都是假的，這么較真干嘛?！?/br>
    然而，虛構的文藝作品，就是外界得以窺探一個國家和一群人的縫隙。

    就連法國人儒勒凡爾納都知道這一點，基建種田大作《神秘島》，在島民們把生活弄得井井有條之后，還豎起了美國國旗，并且為美國國旗增加了一顆星，說這個島也應該歸屬于美國。

    當時路菲菲看的時候，就覺得這劇情怎么看都應該是給中國的，勤勞勇敢的人，還上升了一把愛國主義，那個時候，公知們可是說美國人都不愛國的，愛國是狹隘的民族主義，一點都不適合普世價值觀。

    直到2010年，這樣的論調也在簡體中文網絡上隨處可見。

    路菲菲拍這劇的目的之一，就是想拿到國外給那些外國人看看，讓他們知道知道，中國人是怎么一點一點起來的。

    因此，她也沒有刻意安排撕逼吵架的劇本，全憑個人本色發揮。

    路菲菲把前三集重新精剪了一遍，放到油管上去。

    起名：《大唐皇朝宮廷上的十個現代人》。

    片名致敬了馬克吐溫在1889年寫的穿越小說《亞瑟王朝廷上的康涅狄格州美國人》，方便歐美觀眾看片名就知道這個真人秀是在說什么。

    節目在油管被放出之后，手工愛好者、對中國好奇的人、對基建有興趣的人都過來圍觀，還認真分析討論各國鄉村生活的異同，覺得節目很有意思。

    國內有人發現節目被拿到國外上播放，還起了這么一個蹭馬克·吐溫熱度的名字。

    好像發現了新大陸，截圖放到天涯，說真人秀節目組官方為了迎合外國人，硬蹭外國小說的名字，以后還不知道會有多少跪舔外國人的行為。

    此時網上的情緒是五毛與公知齊飛，帶路黨與鐵血黨并立。

    這樣的言論，無疑是挑動了五毛與鐵血黨的情緒。

    而像這種拍攝中國人在一無所有的地方開創新生活的真人秀，不符合公知和帶路黨的利益，有人噴節目是迎合跪舔外國人，他們是不會站出來替節目組說話的。

    簡而言之，就是兩邊都得罪了。

    如果版權已經賣給電視臺，那就沒有關系，反正錢已經收了，但是現在主要是在網上播出，要是在網上鬧大了，來幾百個人實名舉報，這個節目就真的沒有以后了。

    負責對外宣傳和公關的同事們想發解釋公告，轉念一想，路菲菲對他們說過很多次：“不要陷入自證的陷阱，法律為什么執行的是無罪推定，而不是有罪推定，就是因為你在沒有犯罪的時候，很難拿出證據證明你是無辜的?！?/br>
    現在的問題就是商議著要怎么樣才能“不自證，但解釋了”。

    最后，他們思來想去，決定用官方賬號發了一個故事。

    “1954年，中國代表團參加日內瓦國際會議，代表團帶去了越劇《梁山伯與祝英臺》，當時的新聞聯絡官不知道外國人對中國的越劇有沒有興趣，也不知道要怎么樣才能在不劇透的情況下，讓外國人對這部劇產生興趣?！酢踝屗麄冊谡埣砩蠈懀赫埬蕾p一部彩色歌劇電影——中國的《羅t密歐與朱麗葉》?！?/br>
    除了這則小故事之外，別的一個字都沒有。

    越劇——歌??；

    《梁山伯與祝英臺》——《羅密歐與朱麗葉》

    下面自然也沒忘記安排帶節奏的人：

    老一輩外交大神都是這么說的，咋滴？你敢說周相是在迎合外國人？

    好大的膽子，你是不是外國派來的間諜？

    肯定是，敢詆毀我心中的男神！

    ……

    在論壇時代，就有一句話：一樓帶動風向。

    在社交媒體品種迭代更新的年代，其實本質上也沒有什么改變。

    風向帶起來，此前那個說真人秀換名字是為了迎合外國人的賬號也不再吭聲了。

    “查查他是什么成份?！甭贩品品愿赖?。

    負責宣傳的同事懵了：“??？真查間諜??？”

    可是，查間諜那也是國安的事，咱們一個小公司，不必摻合這么多吧？

    最多，舉報一下？